独家专访胡歌：先把刘海梳上去，再把自己变成惊弓之鸟

     |作者：余驰疆 范雨莹

来取剧本的“闪送小哥”

胡歌拒绝别人称他“师长”。“别叫我师长行吗？”这是他对记者说的第一句话。

“那该叫你什么？”

“老胡。”

最后，我们把称谓定为“胡同窗”，这个拉扯的过程花消了1分半钟。

本质里，胡歌排斥的是那种被稀奇对待的感触，小至平时称谓，大至离去送行。前岁首，某颁奖典礼上，主办方为即将出国游学的他穿插了一段盛大的欢送典礼：台上，袁弘、林依晨等石友送上祝福；台下，演艺圈同业目光炯炯；而事先毫不知情的胡歌，一面打动、一面尴尬。他说：“我的初衷是想安舒适静地走，安舒适静地离开一段时间，没想到被放得那么大。”

他既感受“何德何能”，又有些无可若何。

在制片人沈暘眼中，胡歌一贯就是个不喜欢被簇拥的人。她清楚记得两年前谁人晚上，胡歌独自骑着摩托车来到她公司楼下，戴着个头盔，取走了《南方车站的聚会》的剧本。“一眼看以前，特像一个‘闪送小哥’。”沈暘说。

那一晚，胡歌连夜看完剧本，反而陷入了焦虑。《南方车站的聚会》被刁亦男形容为“自己的白日梦”，讲述了通缉犯周泽农络续逃亡同时又追求救赎的故事，剧本里充溢着悬疑和暴力，既有社会底层的灰暗之色，又不乏复杂暧昧的情绪纠葛。台词不多，“整本对话还没一集电视剧多”，是以更需要强大的示意力。这与胡歌以前任何一次表演都迥然不同。

2019年12月，戛纳金棕榈提名影片《南方车站的聚会》上映，胡歌在片中饰演性格复杂的通缉犯。

“这个角色对我来说距离是很远的，以我的生活经验与圈子，我弗成能去体味跟接触到这样的人群。”一方面，胡歌视此次机会为“真正的片子处女作”，能够诠释如斯推翻性的角色千载难逢；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自己以前角色的痕迹太重，观众很难竖立起对周泽农这个形象的信念感。

“我知道这是一次冒险，若是我做不成怎么办？若是表演来究竟很差，演技被人人质疑，怎么办？”他承认自己是个胜负心很重的人，一贯自问，“我是不是输得起？”纠结了一天，倏忽感受“其实也没什么好输的，又不是没输过”，就给刁亦男发了微信：“我想要来，若是团队对片酬有什么苛刻前提，您直接跟我说。”

几天后，胡歌与刁亦男有了一次今夜长谈。几碟瓜子，一人一瓶红酒，对瓶开喝。他们聊片子、聊剧本、聊生活，但谈得最多的，照样对创作的牵记——胡歌掏心掏肺地把两年来的心路历程全都倾诉了出来。

“后梅长苏”式焦虑

“事实上，谁人阶段是我的低谷。我已经良久没有接戏了，甚至对演员这个职业能不克持续都有了一些猜忌。”回忆与导演夜谈的话题，胡歌对记者说，“我不确定所谓的成就是否是自己真正想要的，除了鲜花和掌声，财富和名气，演员这个职业还能为我带来什么？我经由这个职业还能创造什么，实现什么？我不知道。”

2015年《琅琊榜》播出后，胡歌成为全中国知名度和身价最高的男演员之一，演技和商业价钱都备受必然。

2015年，胡歌（中）主演的电视剧《琅琊榜》播出，剧组的优良建造和演员的细腻表演激发现象级讨论。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首先，他收到了无数个《琅琊榜》的仿制品，找来的角色多半外柔内刚、心怀世界、智略超群，似乎全世界都在催他演个2.0版梅长苏。是以，演完猎头职场剧《猎场》后，胡歌再也没有接下任何一部新戏。

第二，太忙了。2015年，他全年无休地工作、宣传、采访、领奖，没看一部片子，没读一本书，甚至和家人约好的聚会也没有实现一次。“我似乎只是吃饭、睡觉，天天一路床化妆，就变成了此外一个人，永远活在别人的语境里、别人的世界里、别人的脑子脑壳里。”

第三，他的“人群恐惧症”更严重了。他拍《猎场》，围观群众把剧组堵得水泄不通；石友娶亲，他必定要上个热搜首位；天天有2000多条未读微信，手机一振动心就“咯噔”一下，他总感受未读微信跟欠别人的债一样；2017岁首，胡歌赴美游学，没过俩月就回来了，因为天天都得和认出他的人“捉迷藏”，粉丝甚至组织了“北美捉胡歌小分队”。

“第一天就被认出来了，之后的每一天都要低着头走路，感触自己就像在做贼。”胡歌说。两年里，他去过大洋彼岸，也到过青藏高原，路途中最经常的，就是跟认出他的人说：“可以帮我保密吗？”事实老是一次次被出卖，他的行踪很快被曝到热搜榜上。

这已经完全不是所谓的“甜美的肩负”了。爆炸式的关注，让他感受是在络续消费梅长苏这个角色，以及他自己。更让他恐惧的是，他需要无时无刻饰演“胡歌”这个符号。“我会感受‘胡歌’已经不是我了，多少时候，我是在做人人心目中胡歌的式样……”

有时胡歌也自问，为这些事情懊恼是不是有点作？但他切实很难在盛名和自由之间获得自洽，他甚至会惊恐：“我事实凭什么获得这些？”就像林依晨说的，他总感受所有褒奖名过其实。

红，是一把双刃剑，它劈开了名和利的大门，也割断了清澈高远的自我之路。

“孤立是什么？孤立是自由的起头。自由是什么？自由是学会享受孤立。”但事实上，这两个器材，自“梅长苏”后便全都没有了。

2017年谁人冬夜，胡歌把这些话一股脑地讲给刁亦男听，他担心自己迷茫、焦虑的状况影响拍摄。刁亦男却感受，这样的状况，才正能演好《南方车站的聚会》。

胡歌进组后才懂得了刁亦男的意思。

2018年春天，《南方车站的聚会》在湖北武汉开机，胡歌饰演通缉犯周泽农。这是一个极端隐忍、压制、柔弱的矛盾个体。他处在社会底层，犯下重罪，满心仇恨，但同时又有此外一面。为了补偿妻儿，他经营让妻子举报他，从而获得公安局赏金，不惜以命相抵。

对于这个角色，胡歌评价：“他是一只在黑夜里隐蔽的受伤的猛兽，是一个边缘的、具有冲击性的人物，但每个生命个体都有他平展的一面，他也有自己的僵持。” 

在逃亡、经营、自毁的过程中，周泽农外观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布满不安和焦虑。而这种情绪，成了胡歌和角色的连结点。“我其实是个很不自信的人，每到一个新剧组，前两三周必然是最难熬的。以前总会找体式自我调节，但此次，我克意让这种状况陆续下去。”

他跟着武汉方言师长去各个街区视察生活，“印象最深的是汉正街，见到了形形..的人，学一些人的走路体式”；他去警察局观摩审讯嫌疑人的过程，“没能清楚看到神色，但整个人物的状况，说话的语气和放空观望的感触，都记录在脑里”；他睡得很晚，僵持运动，“进展自己能一贯在非常疲惫的状况”；他也克意和工作人员贯穿距离，不那么融入团队，“想要贯穿茫然、狭小和不自信的感触”……

《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

胡歌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草木惊心。一次，他接到刁亦男德律，说要来找他聊点事儿。“导演还稀奇僵持，不让我去找他，还说他那人多不随意，我想那是什么事不克让别人知道呀？我稀奇害怕，就感受是不是要把我换了呀？稀奇稀奇忐忑。”

没过多久，胡歌远远看见三个人走来，有了一种想拔腿就跑的感动，一种逃犯被发现了藏匿点的惊恐。事实，只是导演带着造型师来试装，胡歌才惊觉自己的状况已经入戏了。

“我与周泽农还有个雷同的处所，就是决一死战。”在胡歌看来，周泽农拿生命换赏金，而他用以前的自己换了一张新的人生地图。“我演艺经验的前10年，处在一个相对对照偶像的阶段，我花了多少实力，想要证实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演员。这个过程里，走了不少弯路，也碰了不少壁。”

15年前，还在念大学的胡歌被选中主演电视剧《仙剑奇侠传》。经纪人感受他脸太长，专门给他设计了一款刘海，就此降生了经典的电视形象李逍遥，胡歌也一夕之间成了当红小生，而这片刘海，在之后5年里，就几乎没缺席过他的作品。

2004年，胡歌被选中主演《仙剑奇侠传》，李逍遥形象深入人心。 

尤其是2006年8月，胡歌遭遇严重车祸，虎口余生，面部被缝100多针，右眼留下永远疤痕，这片刘海就成了他的“遮疤布”——一度，所有关于胡歌的合同，经纪人规定造型上必需带刘海。

2008年，导演马楚成邀请胡歌在片子《剑蝶》中客串反派，原因是“相信以前的经验可以授予这个角色不一样的感触”。拍摄过程非常艰难，胡歌完全不知道若何诠释。事实以前，他的角色只要飘动刘海，嘻嘻哈哈，阳光开畅就好。

“我起头反思我的经验对演员这个职业来说，是不是一种财富？若是多年后人们提到我，照样车祸，那诠释我一贯都没有其他成就来转移留意力。”

2010年，胡歌主演电视剧《神话》，前期造型依然带着那片“万年刘海”。拍摄过半，胡歌倏忽对经纪人说自己要刷新型，要把头发梳上去。团队里的工作人员十分主要，拉着他拍了好几段视频，评估造型或许带来的负面影响。胡歌却说：“我都能放下了，你们还放不下吗？”

此时的他，对外观的肩负已经放下了。刘海，可以梳上去了。

抛却刘海，带着一种典礼感，它代表胡歌和李逍遥、仙侠、偶像剧等分道扬镳，也代表他走上了一条更需时间和储蓄的表演道路。转型的前几年并不顺利，他演了多少配角戏，也演了多少不太叫座的作品，还错过了多少会让他爆红的角色。

“比如说有几部稀奇火的戏，之前也找过我，我没有去。但我始终不感受那是遗憾，我有一个原则，就是不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人生是有多少种或许的，或许你在某一个路口选择了向左走，它就会带你去此外一片六合。” 

2012年，胡歌下定决心，放下大部门工作，去演话剧。他兴奋地把这个决意敷陈身边同伙，同伙将他引荐给了赖声川。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某部话剧表演后台，他们一边看，一边商酌表演。赖声川发现这个年青年头演员和自己预想中的偶像似乎很不一样，有着更深层次的渴求。他决意让胡歌试试《如梦之梦》。

《如梦之梦》是一个商酌生死的故事，全剧长达8小时，2000年首演时便轰动了整个华人世界。曾在死生边缘走过一遭，胡歌终于有机会把自己近十年的体悟，融入表演中。整部剧排练了3个月，他没有请过一次假，投入了伟大的时间和精神，赖声川都说：“胡歌不敬业？我就不知道什么叫敬业了。”

《如梦之梦》是胡歌的蜕变之作。舞台表演的演习，让他可以逐渐解脱外界成分干扰，迅速进入状况；长时间的揣摩让他学会若何与角色发生关系；而卢燕等前辈的上行下效，更令他受益匪浅。6年时间，每一年的《如梦之梦》表演，胡歌从未缺席。也因这部剧加持，胡歌获得了圈内浩瀚导演赏识，蝴蝶的同党最终扇出了龙卷风。

胡歌记得4年多前拍《伪装者》时，他和靳东一路展现在片场，粉丝都围着他喊“胡歌！胡歌”，但见到靳东都叫“黄志雄”（《温州一家人》中的角色）。他稀奇爱慕。两年后，他听见有人喊他“梅宗主”，终于体验到了被人喊角色名的康乐，“有一种踏扎实实的成就感”。

前不久，有人问胡歌，若是把自己的故事拍成片子，会起什么名。他回覆：月亮与六便士。“表演之路是需要舍弃多少器材的，或许是物质，或许是时间，或许是安然感，或许是以前的肩负，也或许是已经有的成就。”他很庆幸，在身边满是六便士的时候，他依然举头看到了月亮。

《南方车站的聚会》杀青那天，胡歌把自己喝断片了。他被全剧组的人举起来，抛到空中，各类压制和焦虑都在一瞬间被消解，他坚信自己终于能走出“梅长苏”了。他负责地对刁亦男说：“导演，人生如戏，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