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同时代的几位B. Litt. | 陆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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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锺书读字典、读旧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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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位与本事、成就往往是不相关的。钱锺书是不世出的奇才，谈他的学位有点无聊，然则曾有人对钱锺书的学位感情趣，不妨再罗嗦几句。

1926年，英国议院决意将尚未收取的庚子赔款退还中国，用于教育事业和底细培植。钱锺书1933年卒业于清华大学文学院外文系，南下上海光华大学执教，成为父亲钱基博的同事。当时中英庚款..规定，奖学金申请者必需具备处事社会两年的经验。1935年，钱锺书相符前提，考取庚款赴牛津留学，入艾克赛特（也译成埃克塞特）学院。凭证杨绛的记述，钱锺书“1937年得副博士（B. Litt.）学位，然后到法国，入巴黎大学进修”（《记钱锺书与<围城>》，湖南出版社，1986，第3页）。这篇文章收入《将饮茶》（1987）时，杨绛把“副博士”改成“文学学士”。上世纪五六十年月，我国高校一度模拟苏联系统，研究生称“副博士”，将“B. Litt.”翻译成“副博士”是合适的。笔者猜测，钱锺书档案里的自填经验上，或会有“副博士”的学衔。《新英汉大词典》收有“B. Litt.”的词条，标明它是Bachelor of Letters或Bachelor of Literature的缩写，附拉丁文原文，并译成“文学学士”。《新牛津英汉双解词典》该词条译名同。国内通俗读者不熟悉牛津大学的学衔，会从译名发生曲解。在上世纪三四十年月的牛津读“B. Litt.”，不单要交一篇分量重的论文，还得加入一些考试，难度是很大的。王佐良1947年获英国庚款匡助，也在牛津读“B. Litt.”。他所属的墨顿学院当时有位只读了牛津英文本科的托尔金教授，得闲就写玄幻小说，后因《指环王》系列作品拍成大片而全球立名。巧的是托尔金本科时在艾克赛特学院肄业，也是钱锺书的院友。钱锺书和王佐良两位牛津“文学学士”的中英文教化是令现在的博士企慕的。

威廉·詹姆斯1903年写过一篇题为《博士巨怪》的文章，译文收入钱满素主编的美国散文选《我有一个妄想》。他指摘已展现在某些美国大学的现象：为了装潢门面，招聘年青年头教师时得博士学位者优先，似乎“Ph.D.”有什么神奇的法力，挂在人名之后，像一条时兴的狐狸尾巴。当时英美老派的大学没有这样的误差，英国一贯到上世纪七八十年月还不大留意论文和著作的揭橥，学衔也不是征聘的标准，一些最优良的本科卒业生直接入选学院的院士（fellow），留任导师（tutor），或由大学聘为讲师，若是运气，往后还能评上教授，如小说家、哲学家爱丽丝·默多克的丈夫约翰·贝利。他们的正式头衔为“教师”，任何男士都适用，无法随附名后增添分量。用威廉·詹姆斯的话来说，这批“教师”就是“没有尾巴的狐狸”了。

牛津二三十年月读“B. Litt.”的学生中出过不少卓越的作家、诗人和学者，钱锺书是为这一群体增辉的。国内介绍较少的罗伯特·格雷夫斯在诗歌、小说、历史、指摘和翻译各个领域都是出手不凡，真正称得上著作等身，1954年受邀为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克拉克讲座主讲人，还出任牛津大学专设的诗歌教授（1961-1966），他的最高学位就是牛津的“B. Litt.”（1926年）。统一年获得这一学衔的还有弗·威·贝特森，他在整个三十年月主编《剑桥英国文学文献目录》，二战爆发后从事农业统计，1951年在牛津创办并主编有名的英国文学研究杂志《指摘论文》（Essays in Criticism），刊名借自马修·阿诺德影响极大的指摘文集，与剑桥利维斯主编的《细察》杂志互相促进。《细察》1953年就停刊了，《指摘论文》至今还在代表英国文学指摘的特点，正好虚龄七十，应该致贺。小说家、指摘家罗伯特·里特尔1931年牛津基督圣体学院本科卒业，再读“B. Litt.”，1933年留校任大学藏书楼（即饱蠹楼）助理馆员，1939年后耐久在埃及、希腊教英国文学，写过多部小说，还以小说研究见长，凭证自己的创作经验写过《论小说》和《小说指要》两本书，新颖的是我们国内出版社不知何以萧条他。钱锺书是饱蠹楼的常客，必然是见到过里特尔的。《诗歌用语：意义研究》的作者欧文·巴菲尔德是1922年的牛津“B. Litt.”，当时才24岁。一战时英国最优良的青年都上过前方，战争后期剑桥修英国文学课的学生中竟然已无男生。巴菲尔德也曾参军，在工程戎行服役。他多年忙于律师事务所，崇奉人智学，与同龄石友克·斯·路易斯（刘易斯）出过一本两人讨论某案的通信集，那是在路易斯1963年逝世往后。路易斯只是牛津本科卒业（1922年），1924年就被选为母校毛德林学院的院士、英国文学导师，不必用更高的学位来证实自己。杨绛翻译的《一九三九年以来英国散文作品》（作者约翰·黑沃特是托·斯·艾略特的密友）中介绍了路易斯“巧妙地重申基督教义”的《魔鬼通信》，钱锺书为此书作注：“共信三十一封，Screwtape乃写信魔鬼之名，收信之魔鬼名Wormwood，皆‘鬼门关’（The Lowerarchy）大魔鬼手上之‘特务’，引诱世人反水上帝者。二人之关系，于私为舅甥或叔侄，于公为‘引诱部次长’与手下。”（《杨绛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9卷，438页）《<管锥编><谈艺录>索引》中未见路易斯的名字，不过钱锺书在牛津时路易斯已有文名。《魔鬼夜访钱锺书教师》一文（收入1941年出的《写在人生的边上》）里那位三更暗临的访客“悟到计较不如角智”，深谙《魔鬼通信》（1942）所展示的诱惑之道。路易斯写过《纳尼亚传奇》系列，他自己的晚年生活被拍成片子，由安东尼·霍普金斯主演。《魔鬼通信》（中译本名《魔鬼家信》、《地狱来鸿》）是题献给托尔金的，书中“引诱部次长”心理战的内容，专治中国古代文学者读了或会暗暗诧异。大魔鬼竟说，一个人标榜内美，自言高洁，那么他已经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美国也有几位卓越学者在二三十年月赴牛津读“B. Litt.”的学位，举两个例子。《美国文艺回答》堪称经典，作者弗·奥·麦锡森1923年读完耶鲁本科，立刻赴牛津留学，是1925年的“B. Litt.”。新指摘的代表、《细腻的瓮》作者克·布鲁克斯先是在田纳西州的范德堡大学卒业，又去新奥尔良的杜兰大学读硕士，获罗德奖学金，1929年至1931年到牛津艾克赛特学院重读本科，1932年取得“B. Litt.”学位后马上被巴吞鲁日的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聘为英国文学教授。罗德奖学金的来历和地位应该具体介绍，这是另话了。布鲁克斯离开牛津三年后，钱锺书远渡重洋去统一学院读“B. Litt.”。2018年10月，艾克赛特学院还与北大中文系、燕京私塾连系举办学术钻研会，纪念钱锺书逝世二十周年。

据吴学昭在《听杨绛谈旧事》（三联，2008）中论说，钱锺书和杨绛留学牛津的后半段住花圃路瑙伦园（Norham Gardens），书中第120页附有那栋三层楼房的照片。厦门大学外文学院对照文学与对照文化中心的苏欲晓教授是路易斯迷，近日她敷陈我，她在2014-2015学年访学牛津，最后一个月就住这栋房子（现系牛津大学威克立夫堂学生宿舍，地址为瑙伦园6号）的B公寓，在二楼，两室一厅带厨房。从她发给我的照片看，这幢建筑八十年来竟没有什么改变。或许1936至1937年，钱锺书就是在这套公寓里完成了他的“B. Litt.”论文，而杨绛则在听课读书之余经常下厨房做菜，招待中国学生和接见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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