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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香 [原创文章：www.11jj.com]

泽润荷兰

此文为纪念那些在乡村没了丈夫而又为生活，为养大儿女而苦苦挣扎在情感和生存的生死边缘。

一辈子含辛茹苦，又被别人瞧不起而歪曲的女人。

项梅清韵

秋 香

泽润荷兰

此文为纪念那些在乡村没了丈夫而又为生活，为养大儿女而苦苦挣扎在情感和生存的生死边缘。一辈子含辛茹苦，又被别人瞧不起而歪曲的女人。
　　她走了，不是寿终正寝，而是用一条索子把自己送到了另一个世界。而这条索子是她自己选择的。她在末离世之前，曾反复把玩这条索子，仔细检查它是否牢固。甚至欣赏它上面的条纹。人至将死，心就先死了，她没有半点留恋这个花花世界。在她看来，她的人生舞台已经谢幕！以后，会是下辈子在它上面尽情表演。至于演技怎样，她既无精力，也无心思去管他们。
　　自小，她就是一条苦藤上结的一个苦瓜。娘家在何处？她不晓得。一岁时就送给人家当童养媳，当童养媳那个苦啊？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三岁就要带小弟，可怜她自己本来就是个孩子。弟弟若摔倒，一顿暴打是免不了的！打得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无人帮她讲情，头发不洗，长满了虱子，婆家没人过问。虱子们感激婆家人，在她头上垒巢筑窝，繁衍子孙。那一头乱草似的头发成了它们最好的安乐窝。久而久之，虱子的粮食不够吃，就吃她的头皮，头发就成了蜂窝。连头发茬子都吃光了。要在尼姑庙里修行的话，不用剃度，就成了名符其实的瘌痢头。她几次哼哼着，找婆家要钱治，钱没要到，要来了一顿暴打。她只好丑得躲在家中不敢出门。（这时，她已到十四岁，知道害羞了。）可是婆家却满意，认为这样才配得上他们的驼背儿子。
　　到了十五岁，公婆为他们圆了房。穷家小户，连顿酒席都请不起！大喜的日子，她没坐过花轿。也没锁呐吹奏，没有亲朋来祝贺！无人前来闹洞房。婆家给她做了一身平布红衣，在透光的门上贴了个喜字！叫她洗了个澡。洗澡时，她发现门口有人扒着门缝往里瞧，她晓得这是她的如意郎君，驼背丈夫。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任他去看吧，自己迟早都是他的人。以前有几次，驼背从她对面过来，恣着黄牙，对她嘻笑。开始她感到一阵恶心，想吐。驼背发现她的脸色不对，跑到公婆面前，嘴里发出不满意的声音，连指带划地向公婆告状。脸上痛苦不堪，指着秋香的背影，头连连摇摆着，说秋香对他脸色不好。
　　公婆听了驼背儿子的诉状，怒不可竭。过来揪住秋香仅有的几根头发，又是一顿狠打。秋香欲哭无泪，驼背却在旁边得意在大笑不止！从此，驼背伸手摸她的胸脯，捏她的脸蛋，揪她的大腿，她一概不敢作声。任由他戏弄，还要脸带笑容。久而久之，秋香麻木了，像没有灵魂的躯壳。秋香洗好澡，公婆告诉她，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将从自己角落的暗房搬出，从今天起，她的一生就与驼背同床共枕，命运也连在一起了。公婆还说了几句祝词：“秋香，祝你与富贵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将来荣华富贵。”秋香朦朦懂懂的听了老人的话，抬脚跨进了为她们准备的新房。
　　秋香一进去，驼背便嘻笑着迎上来。他虽然不大会说话，但天性聪明。加上平时父母言传身教，已知道结婚是怎么一回事了。秋香还没关上房门，驼背就扑上来，喜喜呀呀地叫着，比划着，手不停地摸着秋香的胸脯，眼里显出淫邪的目光，流着涎水的嘴巴在她粉嫩的脸上不停地啃。（她虽无头发，身条和脸蛋都很标致，特别是皮肤，又红又白。公婆担心她长大了不肯嫁驼背，故意让她变丑。）开始，她狠命推驼背，她不甘心自己嫁给一个牲口。驼背的力气有多大，她推得动？驼背发了狠劲，一下就将她推在床上。并动手解她的衣扣，一边还呀呀呀地叫着。她拼命挣扎，惹得驼背火起，扬起手给她两个耳括子。她嘤嘤地哭了。公婆正在外面听房，听见她的哭声，不但不上前劝解，反而骂骂咧咧：“哭么事？以为自己是仙女，我儿子配不上你？也不照照镜子，光葫芦瓢。除了他，送给别人倒贴钱也没人要。”
　　骂声提醒了她，唉！认命吧。她委委屈屈，伤伤心心地把自己的黄花闺女之身交给驼背去蹂躏。驼背笑了，快乐的“啊！啊！”地叫唤。秋香却偷偷拭泪。等到驼背尽兴，从她身上滚下来。满足地张开大嘴，出着粗气。秋香知道，她就这样成了驼背的人了。
　　自跟驼背成亲后，公婆倒也喜欢。她能干，从小调教惯了的。上山砍柴，下河挑水，浆衣洗棠，烧饭洗菜。全做的很好，公婆乐得清闲。
　　过了两年，大孙子出世，公婆乐呵呵地带了一年。二孙子也出世了，公婆更乐呵，他们不怕累，他们要的就是子孙满堂。孩子们一两岁后，脆生生爷爷奶奶地叫着，孩子们长得像秋香，漂漂亮亮。公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在人前倍加骄傲。这段日子，虽然清苦，但一家人和和睦睦，围着孩子们转。与他们同喜同乐，是一家人最幸福的日子。
　　天有不测风去，人有旦夕祸福。吃大食堂那年，超高产，放卫星，种粮的人没粮吃。农村饿死很多人，公婆丈夫在劫难逃，三命归西。只剩下她带着五个儿女，死又不能死，活着太艰难。她白天象牛一样出工，挣工分。在人多的时候还好一些，可以排解心中的苦闷。回家要帮孩子们浆洗，几年下来，她骨瘦如柴，走在路上，五六级的大风都能吹倒她。眼窝下陷，像个游魂一样跟在别人后头上工下工。有几次晕倒在地里，是好心的乡亲们将她送回家。家中没一点有营养的东西，只有四五张不懂事的面孔。朦朦懂懂地望着她，不知说些么事好。最小的拉住她的衣角：“妈，我饿，我饿。”她双眼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多想有双温暖的手来帮她一把。
　　到了晚上，乡下人家的房子都是用芦苇扎起，两边用泥巴糊上。这种房子不隔音，左邻右舍夫妻的软语温言透过薄薄的隔壁，传进她的耳内。她的心中就有一种失落感。驼背虽不大会说话，但他知道疼人。平日里一个关切的眼神，夫妻间一个会心地微笑，都能使她心里温暖许多。如今他已离她而去，丢下五个孩子给秋香一人，她瘦弱的肩膀怎么承受得了？
　　农村人家有春秋两季做衣服的习惯。每家都提早计划好，，将布买回，请裁缝上门做衣服，推陈出新。她也接着隔壁做完的师傅，将他请到家里来，翻出公婆留下的旧衣，打算请师傅改改给孩子们穿。师傅中等个头，四方脸盘，浓眉大眼，很是英俊，他不象一个裁缝，倒象一个将军。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出一种风度！他将那些旧衣旧裳左比右划，量完后很遗憾地说：“大嫂，这些衣服改不成你要的数量，只能做五件褂子，四条裤子，多一点也不成。”
　　秋香听完后，思索了一下：“师傅，五个孩子，一定要做五条裤子，不然就扯不平。”
　　师傅又量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实在没法做了。”秋香又到房里翻出驼背生前的旧衣，轻轻放在师傅面前：“师傅，实在没有办法，只有这一件了。”
　　师傅用赞许的目光看着秋香。
　　这一眼，使秋香冷透了的心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秋香当时才二十七岁，身条儿苗条，两眼杏核儿似的，里面还有波纹荡漾。许是心有灵犀吧，裁缝的脸，也莫名其妙地红了。
　　中午吃饭时，俩人又对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又都红了脸。只好各自将头扭向一边，心中打鼓似的“嘣嘣”不停。
　　晚上，裁缝收拾东西要走，却又恋恋不舍似地挪不动脚。秋香也舍不得他走，一个不想走，一个有意留。裁缝说：“我走了。”
　　秋香低头答：“嗯。”
　　裁缝没看她的脸，只看见她头上的花毛巾。
　　晚上十多点钟，秋香收拾完毕，洗脚脱衣上床。不知么事回事，她又想起了裁缝，心砰砰的乱跳，两手不由自主地摸起自己的脸、乳房，心中燥热，呼吸也急促起来。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秋香问道：“是谁呀？”
　　门外传来裁缝熟悉的声音：“是我。”
　　秋香强做不愿：“这么晚了，你来做么事？回去吧！”
　　裁缝赖着不走：“打开门，我就说一句话。”
　　秋香将门打开：“说么事？赶快说吧，人来了看见不好。”
　　裁缝推开秋香，硬挤了进来：“我喜欢你。”
　　秋香脸发烧了，裁缝一把将她抱住，秋香半推半就，裁缝就将她抱到床上去了。
　　一对干柴烈火。
　　秋香自丈夫死后，干渴了多年的心田，如今被裁缝的爱滋润了。她喜滋滋地想，现在好了，做什么事都有人商量。重活有人帮，晚上有人陪了。这一晚，她睡得特别实，以为从此找到了归宿，爱情的小舟已驶入平静的港湾。
　　第二天，裁缝还在她家做，秋香照样是东家。有人来看衣服时，他们还是君子，无人时，相对会心一笑，就够了。
　　裁缝又来住了几个晚上。
　　秋香用话套裁缝，家中有些么事人？
　　裁缝老老实实地告诉她，自己在家中已有老婆，老婆肚子不争气，生的尽是女儿，他想找个人为他生个儿子，接续香火。
　　秋香哭了，本想找个意中人陪伴她终身，把她身上的千斤重担，分担一半，哪知他是脚踩两只船，把秋香当生孩子的机器。
　　当裁缝再来找她时，她把裁缝骂了出去。
　　裁缝脸皮厚，还是来找秋香。秋香抗拒不了他的魁梧身材和他对她的好，要知道，自从驼背死后，从来还没人对她这么好过。虽然也知道他是把她当作生孩子的机器，但她心存侥幸。假若是生个男孩呢，裁缝就可以长期留下来。旧社会都是母以子贵，新社会何尝不是如此？！她也盼望自己生个孩子，好拴住裁缝的心。不久，秋香有了身孕，她告诉了裁缝，裁缝喜出望外，来得更勤了。并不时带来一些钱和帮人做衣服偷下来的布头，要她买点好的吃，别亏待了肚子里的孩子。秋香将钱贴补了家用，布头给裁缝做了鞋。
　　糟糕的是肚子显怀了，秋香将肚子捆了又捆，还是挡不住肚子往外露。
　　村里人指指点点，谁也不好明说。
　　秋香照样上工下工，没误一天工。
　　到了快分娩时，裁缝天天往这里跑，秋香感到好幸福。
　　临到分娩那天，裁缝协助秋香生下一个小猫一样的小东西，她的哭声也如小猫一样有气无力。裁缝喜滋滋地抱到煤油灯底下一看，见又是个赔钱货。裁缝就象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秋香也暗然神伤。
　　自第二天起，裁缝就从地球上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秋香泪雨滂沱，她也无力养活这个孩子，只好将孩子生辰八字写出，放在一家家境较好，又无孩子的人家门口。秋香天天以泪洗面，人也憔悴不堪，隔壁的三姐可怜秋香，常常同她说说心里话，宽宽她那冷漠的心。
　　秋香几次想自杀，三姐知道后坚决制止。
　　秋香如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天天跟社员们一起出工。休息时，男男女女讲一些男男女女之间的事。秋香有时接一两句，男的就马上换过地方另坐，好象她身上有刺。女的也斜眼看她几眼，将身子移过一边。
　　秋香好孤独——
　　秋香与裁缝相好时，女儿已有十三岁了。听见妈妈晚上在房里和裁缝嘻笑，她好奇，笑么事呢？就隔着门缝偷看，看见了她不该看见的事。女儿脸热心跳，约了邻家男孩，重复妈妈与裁缝的那些动作。
　　女儿出事了，秋香去找邻家论理，要求邻家娶她女儿，邻家气极，大骂秋香，养的女儿跟她自己一样，败坏门风，坚决不叫他家儿子再跟秋香女儿往来。
　　秋香一气非同小可！一病不起。几次三番口吐鲜血！村里人都不上门安慰她，只有隔壁三组，经常偷偷来看看她。有时从地里采回一些草药帮她煎好，送到她床面前，秋香喝了三姐送来的药，病才慢慢好起来。
　　幸亏邻村一个光棍汉要娶她的女儿，秋香的心病才去，身体渐渐恢复。她好象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只有三十来岁的人，看起来有五十岁了。而且，皮肤也变粗糙，再也没有过去的细皮嫩肉了。
　　秋香又过起了守寡的生活。
　　八十年代，中国大地上掀起了改革开放。秋香的儿女也各自成家立业，剩下秋香一人另过。儿女们倒也孝顺，开了家庭会议，一人一年出二十元给她作零用，另给五斤油，一百斤米，秋香勉勉强强脱离贫困。但是她也不能闲着，所有的孙儿孙女全归她带。
　　秋香四十多岁时，还是见老，好象有六十出头。
　　村里有外出打工的，也有来村里打工的。
　　村里打工的齐老汉五十多岁，精明强干，会打柴，会种田，还带做点小生意。
　　他见秋香一人过日子，就经常到门口来拉拉家常。
　　日子久了，会帮秋香做些秋香做不动的活儿。秋香感激他，有时俩人就在一起谈心。齐老汉告诉她，他老伴早死了。儿女都成家立业，他一人外出谋生，若是哪个地方有年龄相当的，他就在哪里找个老伴，成家过日子。
　　这话在秋香心中又掀起了波澜，晚上，她一人躺在床上，回想她自己的一生。可说是黄莲树上挂猪胆，苦不堪言。目前，虽然孙儿女带大了，蹦蹦跳跳上学去。儿女们给的那点粮食，孙儿孙女们放学回来，就吵着要吃的。一人的定量，两三个人吃。够吗？儿女也许没想到，也许想到了但不想再给。因为他们自己也不富裕。秋香就想，假若将齐老汉招上门来，老汉勤快，能在外面找些钱回来。到那时，不仅可贴补家用，还可给自己作个伴。
　　但是，难过儿媳这一关。
　　下次儿女再来看她时，她就把这个意思与女儿说了，女儿很支持母亲的选择，并答应做儿子的工作。

秋香喜滋滋地等待这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