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陈华散文｜西双桥上寻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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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双桥上寻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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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蒋陈华 嘉兴本土作家，原王江泾中学高级教师，酷爱文学、作品多以散文为主，偶尔试及小说，作品多发表在《散文百家》、《人间方圆》、《烟雨楼》、《嘉兴日报》、《南湖晚报》‍、《秀洲文化》及《曝书亭》等总计200多篇，有散文入选首届《“孟郊奖”全球华语散文大赛获奖作品集》（由中国作家出版社出版）

每一次踏上西双桥，心总是忐忑起来，七上八下的心里，悬着什么呢？其实就是一个“愁”字。小时候，不知愁是啥滋味，现在，却愁个没完没了，现在许多东西变得很快，现在总希望，变得慢些，最好能守住留住点什么，守住点老面孔，留住点旧事物。

然而，这个乱了方寸的世界，像丢了魂似的，没了定力，失了常性，已经无心于守住或留住什么，也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值得留住的。因为没了内在的心魂，过眼的事物也就失去了依恋的印痕，一切事物都成为可以任意毁弃的“物件”，而不再有值得尊重的“遗物”。

每次踏上那座露出钢筋的水泥桥，我的心里总在哭泣，心中难免要想起早先那座石板桥。如今，古桥被拆掉了，许多故人不见了，古物没有了，故事失传了，心中的惆怅就涌上来了。

昔日的西双桥，是座古朴美丽的石板桥，立于嘉兴北郊十余里的双桥小镇的河面上，西临钱家溪，遥迎太湖之水，东望蓝河湾，直通京杭大运河。桥身五六十米长，每座桥墩，由四块巨大的石板组成，并排竖立在河面上，四米宽的桥面平坦如砥。桥上立有石柱，石栏。远观之下，好像一支巨大的石箫，七个桥孔好似一个个笛孔，吹奏着古老的歌谣。桥两端的桥耳朵像在聆听桥下河水的诉说，桥像忠诚的卫士，阅尽人间沧桑，守护故土家园。

小时候，常常听母亲说：“当年造西双桥的时候，桥墩老是打不下去，急得造桥的师傅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后来镇上来了一个老婆婆，穿的破破烂烂，向人要饭，镇上的好心人，给了她一只粽子，老婆婆到河边剥开粽子，把粽子箬叶放到河里，箬叶马上变成一条小划船，老婆婆乘上船，漂到河中心，用一根筷子把粽子往河里一沉，不一会儿，老婆婆就不见了。于是，造桥师傅们领悟了这是仙人指点，又是焚香，又是叩拜，接着就在粽子沉下的地方打下了桥桩，造起了那座石板桥。”所以，我幼小的心灵里对西双桥就怀有一种敬意，有的小男孩，在桥堍下拉开裤子撒尿，我就和他们争吵，以为他们的行为是大不敬，是亵渎了神灵。

西双桥留给我的记忆是美好的，朦胧记得那些肩挑担子从桥上匆忙走过的身影，以及泛舟在河面上捕鱼的渔民。还有在春二三月，我们在桥下捕捉鲈鲤鱼的情景：用两张瓦片合起来，一端垫上草鞋，另一端留下一个口子，用绳捆住，扎成一个扁圆形的筒子，再用一根长绳系住，丢到桥洞底下。上一天放下去，到下一天早上，拉起绳子，把鲈鲤鱼窠收上来，就可以捉到躲在窠内的鲈鲤鱼了。灰色的鲈鲤鱼，约有两个手指长，样子不大好看，肉非常好吃，特别是腮边上的两块“豆瓣肉”，又鲜又嫩，鲈鲤鱼炖蛋，鲈鲤鱼炖肉饼子，吃了大开胃口，大人小孩都爱吃。

盛夏的夜晚，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常常到桥上纳凉，男的一条短裤，，女的穿着长裤或裙子，老人、小孩无顾忌，便赤着上身，将那竹椅、藤榻、板凳，面对桥栏，一字儿排开，躺在榻上，靠在椅上，坐在凳上，翘起脚，搁在桥栏上，喝着茶，摇着扇，讲着陈芝麻烂绿豆的故事。西双桥下河面开阔，习习凉风，嘉兴驱除了一天的暑气。有时候，还可以看到一两只渔船，点着风灯作业。有月，白茫茫一片，河面映着梦幻的月色，桥南的田野上夜雾朦胧，扑朔迷离，人在桥上，宛如仙境，在那没有电扇、空调的时代，能享受到大自然如此的恩赐，是双桥人的福气。

走下桥堍，便是一条老街，石板铺就的路面，百来米长，东西走向，在街西头一抬脚，街东头就有了响动，买高档商品，要去十多里外的嘉兴城里，但日常生活用品，这里应有尽有，极为方便：桥堍下的早夜商店，供销社的油糖部，小饭馆，豆制品店，肉摊头，卖油盐酱醋，卖鱼肉荤腥，卖豆腐、香干……每天早上，是这条街最闹猛的时候，男的去买菜，排了队买肉，又去排队买豆干，女的给孩子穿衣服，又烧水做早饭，一家人匆匆吃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农民上街来了，来了就买，买了就走。这条街，官名大同街，后改名为双桥街，可是老百姓却叫它蛐蟮街，意思是雨天蛐蟮出现，戏谑为农民上街，晴天农民干活，街上就门可罗雀。

住在街头巷尾的，都是一般的平民百姓，没有高干、中干，逼仄的街道，小车开不进，也就没有交通警察。住在这里的，除了粮管所的职员，就是从事商业的人员，供销社的，合作商店的，搬运工，弄堂里还住着一个教师，其余的就是住在街尾的农民。住在老街上，眼不能看四方，耳却能听八面，哪个男子进城吸了陌生人的烟，迷迷糊糊地被骗走了钱；哪家的姑娘找了个对象，爷娘不同意，竟然跟了那个男的跑了。只要一家知道，家家便知道。北京开了什么会，他们要议论，某个球队得了个冠军，他们就欢呼，还悄悄猜测，会拿多少奖金？哪个干部贪污被查处了，他们就痛快地骂娘，活该！议完了，笑完了，骂完了，就各自回家做应该做的事情。

如今，那座石板桥没有了，桥上的石板早已被埋在河堤下面，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丑陋的钢筋水泥桥。桥堍下的早夜店关闭了，供销社解散了，肉摊头搬走了……老街成了一条死街，许多故事失传了，许多故人不见了，散的散了，走的走了，我心里默默清点每一个离去的老街坊：那个绰号“酱鸭头，好只嘴”的许家林，平日喉咙棒响，爱开玩笑，但又胆小如鼠，坐火车，怕出轨，而不敢坐在前几节车厢，因为癌症，不到退休年龄，就夭折了。那个刘文新因妻子被从桥上冲下来的自行车撞伤，来不及抢救，魂断病房。做丈夫的刘文新三天两头到妻子坟前流泪，致使忧郁过度，也早早离开了世界。那个合作商店的吴会计，因账目不清，无法交代，上吊自杀……站在桥堍，我觉得老街也像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散发着一股霉气和酸气，几乎就要消融在天地之间。

夕阳西下，伫立西双桥头，我凝望着默默东流之水，打捞着逝去的记忆，寻找自己的乡愁。或许，人生就是一座桥，儿时的脚步从桥上走过，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一段思念，走过幼稚，走过欢乐，走向念想。

责任编辑：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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