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张猛:夜的江湖

【在场】张猛:夜的江湖 [原文来自:www.11jj.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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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江湖

张  猛 

1984年初夏开始,夜总是比以往来得晚,被《射雕英雄传》的利剑劈开了一道缝隙,显得与众不同起来。那时,我们的夜是属于江湖的,属于郭靖洪七公,也属于高低不平的夜路。如果能有片月光,那夜就会美好的如同俏黄蓉的笑靥。放下碗筷,放下书包,我们就和这夜的江湖融合于一体了,以致于后来读金庸先生小说《射雕英雄传》时,总是把书里的场景与电视上的场面来比较,就连人物的心理描写也幻化为一种音乐背景来欣赏,总觉得四周是那片星月或夏或秋的夜……

这天,夜刚刚来临,我连口饭都来不及吃,匆匆灭掉锅台下的火,跟着张国春呼呼地往村北宣惠河岸跑。

还没爬上高高的河沿,就能听到龙堂闸所院子里响起的激昂雄壮的《铁血丹心》那熟悉的旋律。张国春回头埋怨道:不是跟你瞎白话,黄蓉的软猬甲如何如何厉害,再等你非炒个咸萝卜鸡蛋,可以看到郭大侠弯弓射雕了。我完全是可以想象出他黑暗里挖人一眼的光芒,是那么的凶,那么的冷。张国春爱瞥人,像个小丫头一样的翻人白眼。平时我们都笑话他,说他瞥拉人,比还丫头还丫头呢。此时,我来不及和他计较抱怨,说他丫头家家的瞥拉眼儿,脚下恨不能生出风来,或像《射雕英雄传》里的大侠们一个“凌波微步”,就跳进院子里站到电视下面,把眼睛交给那块屏幕。张国春边说边飞奔起来的,呼啦啦,把土地踩得啪啪响。

【在场】张猛:夜的江湖

他是家里的宝儿。上边四个姐姐,末了来的老生子儿。一家子捧在手里,疼爱得像保护眼珠子一般地,呵护着,哄爱着,什么活计都可以不做。现在是麦收季节,大人们忙得手脚并用,恨不得把夜截短了才好。我今天不是央求爸妈说,老师留的作业太多,写完后给家里做饭,才得到恩准,但哥哥发现什么似的瞪了我好几眼。他也是《射雕英雄传》忠实观众和迷儿,有时偷偷从地里跑到邻村郭庄的大队部去看,回来挨顿训,钻到被窝里绘声绘色地描摹看来的情节,哼哈一声,接着被子给我一降龙十八掌。我沉浸于他描述的场景里,黑暗里冲他卷起舌头,运动丹田之气,吐出一粒唾沫星儿,,想象那是一枚暗器,准确地钉在他宽大的脑门上,说你中了我神镖啦!哥哥啊的一声四肢软软的瘫在炕上……隔壁屋里传来爸爸严厉的声音:明儿早5点下洼割麦子!闲得慌,小兔崽子们!一想起那尖锐的麦芒,翻滚着金..的波浪一眼望不到头的麦田,弯腰背着眨眼的星斗,汗水钻进眼睛里……如同被高手点了穴位,废了武功一样浑身酸软,才想起酸疼来,一下子瘫软在被子里不能动弹。我说如果咱会降龙十八掌多好哇,一发功,满地的麦子粒都从麦秆上蹦出来,集中到掌下,省去了割麦、运麦、打轧、扬场……哥哥嘿嘿笑起来,就不怕所有的麦芒先利剑一样扎过来啊,被攒成个大刺猬。我一拍胸脯,咱有软猬甲,刀枪不入。哥哥一扬手,麦粒河水一般涌过来啦,你被埋进麦粒里啦,哈哈哈……

麦收的清晨,热气从泥土里顺着麦秆钻出来。我挥舞着镰刀,想象着它是我的某件拿手的兵器,功夫都集中在镰刀上,唰唰地斩掉对手的头颅。但不一会儿,速度慢下来,落在一家人的最后边,腰杆子疼得都直不起身来啦,再看看眼前的麦田,如同一个武功深厚的侠客,从容地晃动着他宽广的躯体,向外散发无穷无尽的功力——汗水带着麦芒尖锐的气息,热腾腾毒辣辣地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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