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加俊散文 | 乌镇丝厂廿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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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镇丝厂廿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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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朱加俊，笔名加俊，男，生于1955年。1970年加入工人的队伍，工作后有时会练练老祖宗传下来的汉字，在文学的世界里安宁快乐。

 公元一九七零年在浙苏交界的澜溪塘畔，诞生了一家地方国营的缫丝企业——乌镇丝厂。一大片崭新的厂房矗立在北栅的民居中显的格外引人注目，厂里的许多工作岗位虚位以待，准备迎接来之邻县的初中毕业生。

在那个时代能进入企业工作已属不易，能进入国营工厂更是难上加难。然而“幸运”之神把硕大的馅饼砸在邻县的一群青少年身上，近七十位来之嘉兴县的初中毕业生被招进了乌镇丝厂。开始了为父母亲分忧愁的做工生涯，也为“抓革命，促生产”贡献自己的力量。

两天的兴奋过后，便开始了有纪律约束的上班工作。每天刺耳的汽笛声把集体宿舍熟睡的青少年工人催醒，一番简单的梳洗，端着饭盆去食堂打上二两稀饭一分钱酱菜，开始了一上午的工作。冬日里顶风冒雪二头黑，盛夏天下蒸上烤洗桑拿，个中辛酸唯有自己知道。在十年动乱中是有些话不能说的，一不留神嘴巴没管住发点牢骚是要被批斗的。每星期还有三天政治学习，学习指示、学习报纸，还要进行各种批判会等，无穷无尽令人眼花缭乱。

在已经够忙乱的日子里，还要算计着每月十几元钱怎么花，不能产生赤字，否则下个月的日子就更窘迫了。已成为国营工厂的工人了，也不好意思向父母讨要，只能开源节流过日子，每天纠结着是买个素菜还是奢侈一把吃上一个荤菜。算计着每月有几个夜餐费，因夜班费每天有一毛五分，一个月有二元不到一点的收入，另一方面开动两条腿从乌镇走新塍，轮船就很少坐了，每月回两趟家也能省下一元多钱，一个单趟超越二万五千步的小小“长征”用时要三小时。嘉兴的同事们因路远一倍，时间体力都是耗不起的，要回家唯有乘坐小客轮，一个来回二天多的工资就交给了轮船票了。

总而言之无论你怎样增收节支，还是细细斟酌着吃素还是吃荤，总共才十几元钱，由于一个人单独开伙三餐在食堂吃，所以比家庭里多人开伙相比，钱就更不经花了，因此恩格尔系数占百分之七、八十是少不了的。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于迎来了改革开放，人员流动的大门也打开了一条缝，且越开越大，不断有人调出丝厂，，更多的人向往到丝厂来做工，进国营工厂不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整个工厂在八十年代迎来了产销两旺效益倍增的黄金时期。人员也膨胀到近千人，成为古镇上首屈一指的大厂。

人员多了设备多了，摊子也大了，但大有大的难处。到了九十年代初，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开始和国营厂争劳力争原料。劳动密集型的缫丝企业如同“春江水暖鸭先知”那样，首先感受到长期一胎化带来的人口红利快要消失的端倪，十六、七岁的本地女青年开始招不到了。丝厂的大门不再难进，只要愿意进来做缫丝工，丝厂的大门是敞开的随时可以进来报名做工，国营厂高高在上的架子已荡然无存。不仅如此还要千里迢迢到外地去招工，二年的学徒期早已成为昨日黄花，二、三个月的熟练期后，就可和老工人同台竞技拿计件工资。真正意义上实现了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她们再也不用算计着今天吃素还是吃荤，辛苦一个月衣食是无忧的。和七十年代的学徒相比相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劳动力的危机在愈演愈烈，但这只是丝绸行业萎缩路上的第一步。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由于缫丝企业的爆发式增长，全县从七十年代几家增长到几十家。而蚕茧由于耕地的减少，种桑养蚕人员的老化而粗放式种养，产量逐年下降。这一增一减点燃了蚕茧大战的导火索，每到收茧季节价格就一天几变地往上抬，质量方面饥不择食来者不拒。

 尽管各缫丝企业派出精兵强将去参与收茧大战，无奈僧多粥少，有限的耕地已养不活遍地开花又日夜开工的缫丝厂。于是各厂家不约而同地把眼光盯上了外省市，蚕茧大战的星星之火逐渐蔓延至各地蚕茧产区。由此带来的原料快速上涨，白厂丝售价上升乏力，从而效益不断下滑。为遏制住效益的下滑，工厂采用了先进的自动缫丝机，并关闭了附属小厂，人员从鼎盛时期的千余人萎缩到了二百来人。

 尽管如此自动缫丝机这根稻草也难力挽丝厂危机的狂澜。在多重客观的不利因素打击下，丝厂从有丰沛的现金流，到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终于在九八年底悄然关门歇业了。稍感欣慰的是职工们暂时没有坠入失业的深渊，有兄弟厂兜着，并入了丝绸公司麾下的梧桐丝厂。然而兄弟厂也只是苦苦支撑了几年就转制为私有企业。但转为私有企业也不是一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无论什么制也扭不过劳动力短缺，原材料匮乏和快速上涨，工资和财务成本不断上升，产品售价相对低迷的大趋势。不管是曾经财大气粗的国有丝厂还是那些踌躇满志的私有丝厂，极大部份都沉没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

缫丝行业历经十多倍的超常规的产能发展，又迅速回到了原点，甚至还不如原点的规模。曾经桐乡的支柱产业和利税大户，如今成了第二产业中可有可无的点缀。无力地向外炫耀着我们还有一点点的丝绸工业。随着农村种桑养蚕人的进一步老去，大力扩张的城镇化和耕地的大幅减少，丝绸工业终将成为无米之炊。要不了多少年，许多红领巾排着整齐的队伍去参观博物馆。聆听讲解员娓娓动听的讲解，我们的县、市曾经有着千年多历史的丝绸之府的美称；或是到各地古镇景区去参观缫丝厂的摆设，听导游倾情讲述往日丝绸行业的故事。

丝绸行业萎缩了，许多丝绸企业沉没了。但更多更强的行业和企业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如同雨后春笋般的不断破土而出。几十年来桐乡的经济年年有大的发展成为全国经济强县。正如唐代诗人刘禹锡所描绘的那样“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乌镇丝厂从开工到关门历经二十八个春秋，时至今日早已曲终人散各奔东西。只有那些老厂房静静地伫立在澜溪塘畔，面对日夜流淌的澜溪塘，无言地诉说着曾经的热闹和辉煌；诉说着生产过省优部优产品飘洋过海为国家争创外汇的荣誉；诉说着七十年代曾有一大批嘉兴县桐乡县的莘莘学子满怀憧憬来到乌镇丝厂加入到“领导阶级”的队伍中。度过了人生中一段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几十年过去了至今仍难以忘怀昔日的丝厂生活和工作经历。

时光荏苒 日月如梭转眼间 乌镇丝厂关门歇业至今已有二十周年了，今天挥就绌文一篇怀念一下丝厂的岁月和缫丝行业的繁荣和衰落。

最后以一副草联作为结束语，

上联：五十年缫丝织绸潮起潮落，

下联：半世纪种桑养蚕越来越少。

横批：大势所趋。 

责任编辑：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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