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兴中：人工智能与法学研究新范式 | 人工智能与中国法律新时代

2018年6月8日9时，人工智能与中国法律新时代论坛在北京大学法学院凯原楼成功举办。本次论坛由北京大学法律人工智能实验室/研究中心、法律出版社•《中国法律评论》、北京华宇软件股份有限公司、北大英华科技有限公司主办。本期推送此次论坛的部分精彩发言，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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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目录

於兴中：人工智能与法学研究新范式

周光权：大数据运用对于司法改革的意义与局限

左卫民：法律人工智能在中国的运用前景

刘楠：人工智能在司法领域的方向与瓶颈

米坤：法律智能科技助力法治中国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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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兴中

美国康奈尔大学法学院讲席教授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各位同学大家好！非常荣幸有这个机会参加这次非常重要的会议，特别感谢袁方和她的中法评团队的邀请。

会议的主题是关于新时代的法律的。这样一个新时代的到来，需要大家一起努力。我作为一个学者，仅从学者的角度来谈如何来理解这个新时代。在我看来比较重要的是，这个新时代的到来，至少在研究范式上面要有一种“新”。所以我今天主要谈人工智能与法学研究的新范式。

我从两个方面来讲，第一是范式，第二是人工智能出现之后这个范式有什么样的可能性。范式这个词我们知道，这是上世纪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科学哲学家托马斯·库恩提出来的。他有一本书叫《科学革命的结构》，在那本书里他提出来科学发展的进步，并不是从古代延续到现在这样一种逐渐演变的过程，而很可能是由各种各样的研究范式的变化引起的。

范式是什么呢？

范式就是说科学家或者专业人士共同赞同的一种示范性和规范性的研究模式，研究方法和理论价值，这样的一些东西。我想研究法学的人都知道，我们赞同或不赞同什么样的模式，有意无意中都会采取一种态度，或是实证主义的、自然法学得、或者是社会法学视野中的。

那么，在人工智能这个大背景之下，法学研究是不是也有范式的变化？是否已经存在新的法学研究范式？这是我要在下面说的。

至少现在已经有一些迹象表明，一种新的法学研究的范式正在涌现出来。 

首先，就是人的概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于后人类时代、后真相时代、科技大爆发的时代和解析（而非）分析时代的到来，我们今天关于人的概念已经发生很大变化。“人”这个概念的含义已经远远超出我们传统的理解。 比如现在有自然人、法人、人机结合的超人、有生命迹象的机器人等等。与之相匹配的是，跟人有关系的社会现象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第二，法律的概念发生了变化。我们知道，LAW这个字在英语里既是法律又是规律的意思，但是以往关于法的概念并没有把科学规律这个层面包括进来。现有的法律概念主要还是指人为的制定的法律。现在这个法律概念发生了变化，为什么会发生变化呢？

很重要的原因是已经出现一些人为的法律在其面前一筹莫展的现象。比如，在区块链加密货币的交换中会用到所谓的智慧合同。智慧合同不是由法律来调整的，它是由技术来调整的。再如，莱斯格指出，对现有的网络等等的调整，除了法律之外还有一个东西就是代码。

在数字时代，行之有效的到底是法治还是代码之治？这两种可能性融合在一起了。所以我们现在对法的概念有了更深的理解，不仅仅是从社科角度理解法律，而且要从科学的角度来理解法律。今天我们必须要面对的情况是，传统的法律观念已经在发生变化。

第三，权利主体发生了变化。传统的权利理论只把人看做权利的主体。现在，动物有权利，山川草木皆有权利，很快机器人也会有权利。 而权利是法律中的根概念。如果权利的主体发生了变化，那也就意味着已有的权利学说和理论会发生根本变化。

第四，人的存在的方式发生了变化，因而引起社会关系和法律关系的变化。以往人的存在仅仅是物理的存在，现实的存在，但是现在有些人在调查的基础上估计，到了2030年的时候，我们每个人在网上的生存、即虚拟生存占自己全部生存的60%，也就是说，虚拟存在会大于现实存在。与之相匹配，法律关系、社会关系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这是一个方面。

第五，人和物的关系，人和机器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等等，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法律必须要应对这些变化。现有的法律关系学说必须要重新讨论。实际上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在英美这个变化早就发生了。

第六，财产的概念发生了变化。在传统的理论中，财产是有严格定义的，但是我们现在发现财产不太好定义了，尤其是虚拟财产。比如说..这样的一些东西，它是财产，它还是票据、证券，还是现金，或者是交换的一种产品？，所谓虚拟财产是财产还是资源，我们不是特别能说得清楚。所以财产的概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七，法律思维发生了变化。传统的法律思维中最主要的是权利义务的思维，但是现在看来权利义务的思维，当然没有被取代，但是重要的是说，由于大数据、人工智能互联网及物联网等等因素的影响，我们的思维方式表现出非常明显的因果定制的特点。我们已经进入的这个时代是所谓算法的时代，它的特点是定制。你输入了什么东西就产出了什么东西。这样的一种思维方式，包括数据思维、经验思维和算法思维等等，与传统的演绎和归纳有很大的不同。

第八， 与思维方式相适应，法律推理也发生了变化。学法律的人都知道什么叫法律推理。现在的法律推理主要是演绎、归纳、类比、可辩驳等等，仍属于法律分析(legal analysis)的范围。但是，已经有迹象表明，有可能转到法律解析或者法律数据分析（legal analytics）上。

法学研究可以是实证性的，也可以是理论性的，现在除了这两种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就是法律解析。

在西方，关于人工智能与法律的研究早在上世纪60年代就已开始了。就是Kevin Ashley和他的老师两个人设计的叫HYPO 的软件，就是根据案例推理领域中的佼佼者。在92年的时候，荷兰人出版了叫做《人工智能与法律》的杂志，已经出版办25期了。他们的研究还是比我们快。我们刚开始，他们早就开始了。

在实际的应用上面，西方也是比较慢，前几年才出现了ROSS和Lex Machin。Lex Maichna是斯坦福法学院的三个学生设计的，后来LEXIS把它买下来了。这个..不光可以就一个法律问题提供答案，它还可以随时关注正在发生的同类案子，比如说美国法院里面某个案子有什么进展，它都会知道，而且它自己可以学习。

第九，在法律解释方面，有四种解释，一种解释就是现有的交流型的解释，第二种解释就是科学性的解释，就是科学家做了实验之后，用实验数据来解释，第三种是艺术型的解释，，第四种解释是社会型的解释，就是把社会现象根据各种各样的背景，各种各样的政策等等来研究它，来做解释。

传统的法律解释基本上排除科学解释，而赞成创造性的解释，但是它既是艺术性的解释，又是社会实践的解释。在今天由于人工智能等等的发展，科学的解释是必然的，因此在法律解释这个模式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十，法律的知识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法学院的学生以往只学法学本身、社会科学或人文科学，但极少学习科学技术。要适应人工智能未来的法律新时代，法学院的学生必须要学数学、计算机、统计学、密码学等等。掌握了这些知识，这个学生才能够适应21世纪法律新时代的要求。这对法学教育来说是很大的挑战。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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