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外的两片工地

阳 台 外 面 的 两 片 工 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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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家阳台望出去，是一所中学的校园，它的南边和东边被教学楼围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校园的东边和西边，分别有两架高高的塔吊，塔吊下面，是正在紧张施工的工地。这些塔吊架起来有多半年了，从阳台望出去，视野所及，突兀逐渐变得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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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的这两架在校园里面，在成为工地之前，这里曾是学校的操场。这所中学地处人员密集的居民区，年代久远，与这些年新建的学校比起来，急需扩容。正在建设的，正是两座教学楼。从施工公示可以看出，这两座新建的教学楼更加宽敞明亮，更加现代化。

如果将时光继续前溯，在成为操场之前，它是一片农田。不过那个时节是更加久远，久远到少年时的我，坐在四楼的教室里，透过窗子向东边望出去的景象，一点点漫漶成关于这片农田的最后记忆。

是的，眼前的这个校园，曾经是我的母校。那时我还是一名初中生，我们的教室在东边教学楼的四楼，东边的墙上有三个或者四个巨大的窗子。每个周一，我们就会调换一次座位，也就是说，一个月里至少有一周的时间你会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大多数同学都会喜欢坐在靠窗子那一侧——至少我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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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们的教室没有窗帘，在春天的早读课上，若是天气晴朗，升起不久的太阳将阳光照进教室里，透过窗子向外望去，那片农田开阔得一眼看不到头。阳光下面，远处大片大片的是麦田，大片的麦田之间，远远看过去，，纹路和肌理有着明显区别的，是油菜田。尚未到开花的季节，那灼人眼球的明黄，还需要两三个月才能绽放。而近处靠近学校围墙这边，则被开垦成小块。这些小块的农田，种的是蔬菜。他们就在这些小块的蔬菜地里忙碌着，或者浇水，或者一下下有节奏地挥舞撅头。水泵将田边机井中的地下水抽上来，顺着沟渠灌进菜田里，一条条或短或长的小小溪流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我坐在四楼教室里望过去，竟然那么远，远到根本听不到马达的轰鸣，远到他们的身影在视野中稍纵即逝……有时看得出神了，会被班主任老师的一声断喝惊醒回来……我已经记不清了，田头是不是放着一个硕大无朋的黑色的藤条筐，藤条筐旁边是不是有一条..或黑色的土狗上蹿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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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已经有三十年了，三十年的兜兜转转之后我又回到了这里——时间久远得可怕，而空间上却是原点。三十年的时间而已，远远撑不起沧海桑田这四个字。不过那片农田，现在早已成为一片片的住宅或者街区。即便是留给学校做操场的那一小片，相比之下也微不足道。而就算这么一小片，而今也正在建崭新的教学楼。

新的教学楼建好之后，距离我曾经的教室，将只有一步之遥。当太阳照例从东边升起的时候，这座崭新大楼会不会遮住照进老教室的阳光，我不得而知——大概是我想多了，那间教室，这片校园，不属于我已经很多年了——我只是依稀感觉到当年，当我还是一个坐在四楼教室的窗边向外张望的少年的时候，那片农田那么远，却又那么近；而今，从我的阳台望过去，空间的距离被一座座楼房压缩得似乎只有咫尺之遥，而那片农田，早已在记忆中淡远得无处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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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西边的这两架塔吊，距离更远一些。

塔吊下面，三座高层楼房正在拔地而起，而且，每天都在一点点长高。不久之后，那里将成为一个全新的居民小区。

东西两边的这两块工地，中间隔着一条交通干道。若干年前它还是名副其实的背街陋巷，现在却繁忙到经常堵车。如果说，学校里的那块工地，对我而言，只是怀念和怀旧，那么西边这块工地对我却有非比寻常的现实意义，因为，未来的某一天，我将会是新小区的一员。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自己的心态多少有点猥琐：说到与自己无关的教学楼，满满的都是怀旧抒情；说到自己的新房子，就充满期待和自许。也许真的是这样，不过，怀旧是真的，期待也是真的。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以至于每个地方都能多多少少牵扯出些许回忆和值得纪念的东西。尽管不是所有的过往都是好的，但是所谓怀旧，不就是记着它的好，也记着它的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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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小区所处的位置，在很久以前，也是我们经常来玩的乐园之一。特别是在夏天的时候，一个晚上收获的知了能有半瓶子之多。故而那些一搂多粗的树，大大小小的石头，丛生的杂草，昏暗的灯光……都牵绊着我的回忆。而今在工地上，这些树和石头，早已荡然无存，被正在拔地而起的高楼取代。

我的未来的家，在17楼。在我上面，还有8家。也就是说我家既非最底层，也不是最顶层。这件事虽然平淡无奇，但对我而言，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象征意义，因为在我过往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摆脱不是底层就是顶层的情况。在此之前，我搬过三次家，简单地描述，就是从底层搬到顶层，再从顶层搬到底层，目前又是顶层。

南边远处的一片片楼群，都有着有如神来之笔的名称。那里的房价已经高企到让我仰望的程度。而我的新房子，价格就算没有高到那种程度，也将花掉我几乎所有的积蓄，但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在我对未来的预期当中，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搬家，房价的涨或跌，对我而言意义都不大。对我有意义的是，未来的某一天，我站在17楼的阳台上，可以更清晰地看到雨过天青之后，像是水韵点染一样的终南山由东向西绵延开去；或是在夜幕里，看一眼远处那些被霓虹装点的楼群，闪烁着超出审美预期的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