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淮：我的眼科我的梦 | 《指尖上的光明》——30位中国眼科医生的故事节选

普洛丁

[转载出处：www.11jj.com]

眼睛如果还没有变得像太阳，它就看不见太阳；心灵也是如此，本身如果不美也就看不见美。

在阅读的时候，小倪会把头低下去，让脸贴住书桌，然后把玻璃球放在眼前，像扫描仪一样，一行行“扫描”文字。小倪是一个聪明要强的孩子，他就靠着这枚弹珠上完了小学、初中，读到了高三，还获得过江苏省生物奥赛二等奖、唐仲英奖学金、校三好学生等一系列荣誉。

当时看到患者后，大吃一惊：一根半米长的粗大钢筋笔直地戳进患者的右眼内眦部，触目惊心。

把糖尿病眼病看成是一种全身性疾病，而不仅仅是一种眼病。

——《指尖上的光明》

我的眼科我的梦

我做眼科医生已经30多年，做眼底病医生也有20多年了。在这条通往梦想的路上，我始终砥砺前行。

1987年，，我从南京医科大学毕业，成为了一名眼科医生。按照当时医院的规定，本科毕业满三年才能报考研究生。所以直到1990年，我才在医院内部攻读了硕士研究生。当时还没有玻璃体视网膜这个专业，我选择的是角膜病专业。我的导师袁南荣教授是1982年最早一批去..学习显微手术技术的中国眼科医生。

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国内还没有很好地开展玻璃体手术，与国外相比存在很大的差距。1993年，我硕士毕业，被江苏省人民医院委派到..国立名古屋医院，专门研修玻璃体视网膜手术。

在..求学期间，我的导师是当时著名的玻璃体视网膜手术大师安藤文雄先生，也是著名的“安藤方法”的创始人。初到..时，玻璃体视网膜手术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概念，我是个名副其实的玻切“小白”。连间接眼底镜也不会用，只会用直接眼底镜为患者检查。一次门诊时，安藤先生问我：

“你看到了什么？”

当时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因为我啥也没看到，只好敷衍道：“这个地方好像有问题……”

安藤先生立刻看出了破绽，问我：“你会不会用这个（间接眼底镜）？”

这个问题让我十分尴尬，我停顿了一会，如实说不会。

“那你看清楚了没有？”

我摇了摇头。

安藤先生不气不恼，对我说：“没有看清楚就是没有看清楚，不会用（间接眼底镜）的话我来教你，一定要把它看清楚！”安藤先生的话给了我巨大的触动，也让我对..学者严谨认真的治学精神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的博士课题是糖尿病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病程瞳孔对光反应速度的变化。这个课题做起来需要大量的临床样本，这就需要我有扎实的日语功底，因为..很多老年患者往往是不会说英语的。而在硕士研究生期间，我是把日语当成第二外语学习的，和导师间的简单交流尚能应付，但在普通..患者面前讲日语，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于是，我不得不用尽全力学习日语。在和病人“磨合”之初，我不得不各种“套路”齐上阵，手舞足蹈地引导病人完成检查。从无助的眼神，慌乱的手势，蹩脚的短语，到最终能够流畅地发音，自如地指导病人摆放合适的头位，这期间的酸甜苦辣，现在想起来，内心仍五味陈杂。然而那一年的学习，也为我一生的玻璃体视网膜手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实操阶段，我开始以助手的身份参与手术。想做好助手，就要配合好主刀医生的节奏，及时递上相应的器械。不能等主刀医生说：“劉さん、せっしをください。”（刘先生，把镊子给我）的时候再递过去，那就晚了。安藤老师对我很好，在..研修的最后一个月里，他让我做主刀医生，做简单的玻璃体切割手术。我的玻璃体视网膜手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学起的。

后来我每带一个学生，都会严肃地告诉他：想要做好主刀，就要先学会做好助手，理解手术的原理，揣摩主刀医生每一步要干什么，下一步要干什么。每上一台手术，都要在心中“磨”十遍。眼科医生的成长靠的是有意识的观察、思考、总结，而不是盲目追求开刀的数量，更不能把成长建立在病人术后的并发症上。

我很幸运，从..学成归来后，也正好赶上了我国玻璃体视网膜手术飞速发展时期，大量的新技术、新设备源源不断地涌入。在医院的支持下，我首先在江苏省开展了这类治疗。二十年来，大大小小的手术不计其数。在刚开始做玻璃体视网膜手术时，玻切头离视网膜越近，我的心情就越愉快，因为玻璃体切干净了，我就能看得清患者的眼底，患者也就能够看得清这个世界了。

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驾轻就熟，这之间所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汗水，一般人恐怕难以想象。后来，在黎晓新教授的推荐下，我成为了中华医学会眼科学分会眼底病学组的委员。有人认为我成功了，但我认为，眼科医生的成功不仅体现在诊疗技术的日趋完善上，更在于透过病人的“视野”去看待疾病，包容患者的痛苦，理解他们的需要，为他们重建光明。

“玻璃球男孩”小倪是最让我心疼的一位小患者。为什么称他为“玻璃球男孩”呢？因为这个孩子在就诊前的10年里，一直依赖一枚小小的玻璃球去感知这个世界。

2012年3月，19岁的小倪来到江苏省人民医院眼科就诊，他的左眼患有广泛性角膜白斑，已完全失明，右眼还存在严重弱视和眼球震颤，仅存光感。最让我惊讶和心疼的是，他在看东西的时候，会把一颗玻璃球放在眼前，借助玻璃球对光线的折射看近处的物体，相当于戴了一副5000度以上的“超级远视眼镜”。

小倪的父母告诉我，19年前，小倪刚出生不久就被诊断为先天性白内障。放在现在的医疗条件下，医生会给他做白内障手术，植入人工晶状体，再做全部玻璃体的切割，便可达到比较理想的效果。但在当时，由于医疗水平有限，更缺乏显微手术的基础，导致患者在接受玻璃体手术后出现了虹膜粘连，继发性青光眼，继发性视网膜脱离，人工晶状体无法放入眼内。从那以后，在小倪的眼中，世界只剩下朦胧的轮廓。

一次偶然的机会，小学四年级的小倪收到了小伙伴送他的一个礼物——一枚玻璃弹珠。当小倪好奇地将弹珠放在眼前时，他意外地发现，弹珠可以放大眼前的东西。在弹珠的帮助下，他竟然可以看见字了！在阅读的时候，小倪会把头低下去，让脸贴住书桌，然后把玻璃球放在眼前，像扫描仪一样，一行行“扫描”文字。小倪是一个聪明要强的孩子，他就靠着这枚弹珠上完了小学、初中，读到了高三，还获得过江苏省生物奥赛二等奖、唐仲英奖学金、校三好学生等一系列荣誉。高考前，他和父母找到我，希望借助现代医疗技术来改善他的视力。

“那你看远处的时候也用这个玻璃球吗？”我问。

“是的，”他点点头，“只不过看远处的时候，我看到的世界是颠倒的。”

我为他做了一系列检查，由于玻璃球屈光度过高，经放大的字迹在常人看来是扭曲的。但对小倪来说，这种扭曲却是“正常”的。考虑到小倪不久将要参加高考，我们决定先为他眼部后发障激光治疗。等高考结束后，我们又为他施行精细的玻璃体切割手术，把玻璃体处理干净，把视网膜“贴”回去，并植入一枚合适的人工晶状体。手术后，孩子的裸眼视力恢复到0.3左右，效果非常不错，小倪抛掉了近十年的玻璃球，戴着普通的眼镜开启了崭新的大学生活。

2012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过年前的一个晚上，眼科急诊室的门突然被“咣”的一下推开，一群人搀着一名患者涌了进来。当时是我们科叶辉副主任医师在值班。据叶医生事后描述，当时看到患者后，大吃一惊：一根半米长的粗大钢筋笔直地戳进患者的右眼内眦部，触目惊心。医院立刻组织脑外科、眼科、耳鼻喉科等联合急诊。根据患者眼眶正侧位片显示：钢筋由右眼内眦部刺入右眼眶内约7厘米，头端距鼻骨约8厘米。右眼眼眶内外侧壁、上颌窦外侧壁粉碎性骨折。所幸的是，钢筋虽然造成了眼球周围骨壁的大面积骨折，却与眼球“擦身而过”。

据患者描述，晚上7点多收工回家。当时只顾着快些往家走，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突然右眼一阵剧痛，使得他几乎失去知觉。等缓过神来，才发现右眼的地方插了一根钢筋！

患者说：“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想把钢筋拔出来，可它死死地卡在眼睛里，我用力拔了三次都没拔出来！”

听到这里，我不由暗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由于钢筋本身带有螺纹，在冲击力的作用下深深嵌入患者的软组织。如果强行拔除，将会造成二次伤害。

后来，在各科室专家的通力合作下，我们决定采取局麻的方法为患者取下异物。手术时，我们顺着钢筋螺纹的方向将钢筋旋转，从而顺利地将钢筋拔了出来，保住了患者的眼睛。

对于眼外伤，尤其是机械性眼外伤患者，绝不是某个科室单独的工作。我总结了一套“秘诀”，那就是：一、要向上级医生汇报；二、要在X光引导下拔除异物；三、要多科室合作，否则效果难以预料。

中国有句古话：上医治未病。我现在一周出两次门诊，每周大概诊治50～60名患者。这之中经常看到糖尿病视网膜病变（Diabetic Retinopathy，DR）的患者。糖尿病曾是欧美发达国家主要的致盲眼病。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和生活条件的日益改善，我国目前发生糖尿病的人口数接近于国家总人口数的10%！“糖网病”患者成了眼科的常客。

在这里不得不又提到..，早在20年前我在..学习的时候，他们就有糖尿病学会，相当于一个亚专业。它在强调糖尿病的同时，也特别强调糖尿病引起眼部的并发症和糖尿病肾病的问题。把糖尿病眼病看成是一种全身性疾病，而不仅仅是一种眼病。而在我国，糖尿病患者往往会到内分泌科就诊。经过治疗，血糖即使得到了控制，到最后眼底往往也会出现问题。这时患者再来眼科就诊，已错过了最佳诊疗时机。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医生不能仅仅像个消防员，总是在灭火，更应该防患于未然。因为不管医生如何努力的工作，一次也只能救治一名患者。而将健康知识传播出去，就可能使千千万万的患者免受疾病的困扰。

科普教育应该分两类，一类是针对健康人群，让他们知道在自己所处的年龄和工作、生活环境中，可能会存在患哪些疾病的风险，又该怎样预防；另外一类是针对特定人群，比如糖尿病患者，要怎样预防糖尿病带来的一些并发症，进行特定的教育。这些年来，随着我国媒体对医学科普的广泛传播，公众开始越来越关注健康问题。但与发达国家相比，我们仍然存在一定差距。比如在..，就有个电视台专门播放有关健康教育的知识，一些知名专家会通过形象的比喻或通俗易懂的语言，让电视机前的观众知道某某病有哪些临床表现，一些症状会提示你身体可能存在什么问题，又该怎样预防、治疗。反观我们国内，这方面做得就有所欠缺了；一方面是某些商家请演员扮演“专家”在电视上借宣讲“健康知识”的名义，为其产品站台，混淆视听，另一方面，真正的专家却没有机会站出来向大众普及健康知识。即使去做，往往也流于形式或照本宣科，很难让大众真正接受。

一名医生，一个科室甚至一所医院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在面对我国海量的“糖网病”患者时，我也深深地感到无奈与无力。为了能够提高基层医生对于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的诊疗水平，近年来我开展了“糖尿病性视网膜病变的诊疗规范化和示范的推广”的研究。我想在全国范围内撒下一张网，联合苏北人民医院、无锡市第二人民医院等五家医院共同完成这项“多中心”的临床研究。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不求被同行嘉许，不求被患者称赞，只求在人们追求光明的道路上，做好一名护航使者。

刘庆淮口述，尹晗采写

刘庆淮教授访谈视频

刘庆淮

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江苏省人民医院眼科主任。中华医学会眼科学分会委员、专家会员，眼底病学组委员。中国医师协会、中国微血管学会眼微循环专业、中国老年医学会眼科分会常委。《中华眼科杂志》《中华眼底病杂志》等杂志编委。

▽ 扫码识别小程序

购买《指尖上的光明——30位眼科医生的故事》

“双11”特惠，10～12日7折销售

您用于购买此书的每一分钱都将捐献给眼科公益基金会

包邮哦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