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生活过的城市，深刻影响着你的气质

常年出差在外的人，会不知不觉就混淆了关于各个城市的记忆。如果只是浮光掠影，你不会感受到城市间的明显差异。尤其随着城市化突飞猛进，许多城市批量复制，老城的特色和地标被拆除，乡村乡镇的土房瓦房被推倒，剩下的只是千篇一律。尽管如此，双胞胎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尤其是一方水土自会有一方风情，只要用心就能品味到各个城市之间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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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广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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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异国，我们时常会有不一样的想象，写《没有人性的人》的作家罗伯特·穆齐尔曾经说过“城市和人一样，能从过往的经历中辨别出各自的身份”，比利时的作家斯特凡·赫特曼斯去过很多城市，他追寻着诸多文学先贤在作品中描写过的地方，亲自走进各个城市的咖啡馆和路过那些小巷，我们来看看凝聚在文字中的城市是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些地方。

图宾根

只有漫步在德国南部小城图宾根狭..仄的环境中，你才能意识到，这种带有迷惑性的欢乐而纯粹的德国自然景观，以及和谐小镇的形象，如何把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变成了一个过度紧张、喜怒无常的人—— 这种极为透彻的亲密关系吸引着他，使他痴迷于事物神秘的外表，痴迷于这幅可能出自乌托邦，实则来自中世纪晚期集市的世界图景。

图宾根

老式大学宽松的整体环境，山坡上笼着轻雾的密林(从小镇的城墙上看过去，显然是一派田园风光)，清晨从林中渗透到最狭窄的街上的清新空气，内卡河畔寂静而奇特的乡村，即便是在中午—一靠近古老的镇子中心时，你也会像置身于森林当中一样感到异常宁静和孤独。所有这些都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普鲁斯特所说的极乐体验当中迷失的那一段是可以延续的，它可以延续到我们的时代。

你可以从斯图加特乘坐一列东倒西歪的火车来到这座乡间小镇，继而把它的最后一段接续起来。在布满沙土道路的树林中，每条小路仿佛都在邀请你走出家门，开启一段新的旅程， 它可能有些非理性，正因如此，它也可能扣人心弦和荒诞不经。

“诗人中的诗人”荷尔德林

荷尔德林在与自己的门徒黑格尔交好期间，曾在哲学方面抱负极大。黑格尔本人也是毕生致力于在历史的形而上学体验和历史哲学领域有所建树。师徒二人继而构成了一个致命的组合:毫无疑问，部分由于这种舒适而张扬的小镇生活，荷尔德林才会变得疯狂，因为它提供了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那是深不可测的哲学世界才具有的严密和深邃。除此之外，他还痴迷于“崇高的希腊式简洁”(当年非常流行)，正如向德国人传染了“言必称希腊”病毒的考古学家温克尔曼所宣传的那样，任何事物都对应着个放大了的、非人类的、纯粹、可信、严密的世界形象，更要命的是，个人不可能在那里获得幸福。

这就产生了一个哲学意义上的同时也是十分幼稚的愿望，希望能够探寻这一难以捉摸的天堂景象的实质。随之而来的，则是希腊式超人观念延伸，它也曾使尼采不断改变研究方向；而在荷尔德林生活的图宾根，沐浴着远处森林与缓缓流淌的内卡河飘来的午后和风，令人昏昏欲睡，它反倒成了一个惹人生厌的世外桃源，使人对所有德国的东西都感到恼怒和厌烦，就像韦尔纳·施瓦布等人所做的那样。(我有时在想，施瓦布就是二十世纪的荷尔德林。)

马赛

纳粹占领马赛时,炸毁了旧港一端的大桥,因为马赛人封锁了海港。关于这一具有都市传奇色彩的壮举,人们演绎出了起伏跌宕的故事情节。其中的一个版本是马赛人用沙丁鱼封锁了港口，这在战时显得非常不可思议。实际的情况则是人们用一艘名为“沙丁鱼号”的大船堵塞了航道。

在纳粹故意推毁大桥之后,为了宜示自己顽强的意志和强烈的愤慨,马赛人立即组织起摆渡船队,虽然只是从港口的一端摆渡到另一端。这些渡船被保留至今,虽然已经毫无用处,但却说明了一点:谁若敢向这座城市发出挑衅,就一定会遭到抵抗。

当我想到这座城市被围困的样子,继而想到战争时期的游击队员时,不禁想到保加利亚、希腊以及同样沐浴在南方日照之下的地方曾经遭遇的命运:那些信奉幽暗森林般的浪漫主义的日耳曼畜生杀气腾腾地跑到这里做什么?不久,我恍然意识到这座城市对..人充满了仇恨,就像波兰某座港口或民主德国的某个偏僻的乡村对犹太人充满了仇恨一样。阿多诺讲得没错:启蒙,或是文明或是我们希望称之为宽容和美德的所有幻想,显然可以完全不顾某个民族的死活。

在萨玛莉丹露台上,一位看起来极为友善的德国人用蹩脚的法语请服务员再来一杯啤酒,那位服务员却在一旁装聋作哑。

在马赛旧港的一端,法罗灯塔的所在地,亦即新修堤坝之间海湾一角,有二三十个肤色黝黑的小男孩在玩冲浪,旁边就是来来往往的轮船。当他们上岸之后,爬到了一块标识牌上,牌子上写着“严禁游泳”。他们让我想起了彼得堡涅瓦港口的情景，那里的小孩子在炎热的夏日也会玩冲浪,他们在波浪中时隐时现，就像不断被海水吞吐着的人形沙丁鱼。

法国浪漫主义先驱作家夏多布里昂

关于马赛的最为惊心动魄的描述,当属热内·德·夏多布里昂在《墓中回忆录》里对欧洲最后一场大癌疫的描绘。根据通常的说法,在120年,一艘帆船驶进了马赛港。船上有两人感染了瘟疫,染病的地点应该是在..。船长没有把实情向港务部门通报,因为担心船上的货物会被检疫人员出于安全考虑彻底毁掉从而蒙受经济损失。几天之后,马赛城里不断传来死讯,惊恐万状的市民将门窗紧紧关闭,原本绚烂多彩的生活变得死气沉沉城南的港口地区充斥着奄奄一息的病人。

夏多布里昂写道:“在片死寂当中,偶尔会听到有窗子被打开,继而传来尸体掉落的声音。尸体被送到海边的拉图雷特修道院,接着在空地上摆放三个星期,在阳光的暴晒下,朽烂成一大片脓水。在这些缓缓腐烂的尸体上,成群的蛆虫以不可名状的形态钻来钻去。它们的下面,可能曾是人类的脸孔。”

几个星期之后,贝尔桑斯主教小心翼翼地从教堂走了出来，如教皇驾临一般,为这座城市匆匆祈福。为了纪念这位主教,人们以他的名字命名了一所学校。夏多布里昂心想,“在经历了这场浩劫之后,什么人还能如此勇敢而度诚地将上天的祝福亲手传递到人间?”即便是现代的读者,看到这里,也不会觉得他有丝毫的戏谑。

的里雅斯特

如果没有在的里雅斯特生活过的话，乔伊斯无疑不可能开始以这种大都市的眼光思考问题。他在那里接受了一个跨语言的伟大传统，并且自豪地展示着它的开放性。他写完《尤利西斯》之后，也会在新著当中再次施展同样的笔法。

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

这座城市的文化和文学身份都是直到二十世纪才开始确立。在此之前，的里雅斯特一直近于精神恍惚地沐浴在灿烂的总站的光环下，那个总站就是统治着伟大的北方帝国的维也纳。这个帝国虽然想把它打造成第二座首府，但这里依旧保持着宁静和难以言传的神秘。

这样一来，维也纳人开始把的里雅斯特视作哈布斯堡帝国的一座港口，因为在他们看来就像克劳迪奥·马格里斯所写的那样，，它似乎是一座“非民族”的城市。任何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它的这种双重属性，即便只是从远处看上几秒钟:它的上方是一座意大利古城，那里的房屋色彩鲜丽，屋顶上铺着长圆形的瓦片，四周是厚厚的老墙；它的下方是一座十九世纪的哈布斯堡城市，使人联想到十八和十九世纪规划的同类城市、到处都有米兰的影子。

米兰风景

在海拔较高的老城区，产生了乔苏·卡杜奇这样半带古典风味的意大利诗人(他歌颂大海的文章刻在了那座考古学博物馆的牌匾上):在海拔较低的城区，则孕育出了现代文学史上焦虑不安的知识分子。一旦的里雅斯特加入意大利之后，它就开始转向一种南方文化，对它而不啻是一种考古知识。所以，正如克劳迪奥·马格里斯所说的那样，只有在否定传统身份时，新的身份才会表达出来。

从此的里雅斯特基本上成了它不想变成的那样，它已不再是过去的它，但尚未成为它想成为的它。萨巴、斯拉泰伯、斯韦沃以及流浪于此的乔伊斯等作家—包括后来马格里斯本人一一都写到了这种未定的状态。通过现代主义作品，以及张扬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里雅斯特变成了一个文化城市，因为它遇到了个身份未定的问题，就像穆齐尔《没有个性的人》的主题那样一样，世上所有的文化城市都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它已成为种重要的文学意识的基础。马格里斯说，这座城市的文学史觉醒于它那不合时宜的梦想始于一部名为《当男人变老的时候》的小说(斯韦沃1898年写出的作品):的里雅斯特的文化身份始于它对那种沉寂的旧传统的否定，过去是一个漫长的梦境，在卡索公路的两条车道恢复宁静时，它仍会不时地浮现出来。的里雅斯特的“意大利特色”诞生的同时，也对自已难以捉摸的性格感到惊讶。如果没有意大利这面镜子的话，这种跨语言的自我意识可能永远也不会如此明亮地闪现出来。这就是它的文学和文化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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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兰德尔 黄泓

本文观点资料来自

《大都市：空间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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