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油条、小电驴、金嗓子一起过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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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来来

编辑｜楚明

他们的新年在超市里、小电驴上、电话机前

大润发超市生鲜部的早晨是从五点就开始的。蔬菜、水果、活鱼、鲜肉被卡车运送过来，再被早班的员工卸下；面团摆在案架上等待着醒发，它们会在开业前被做成馒头、油条；烤箱满负荷运转，烘焙科售卖的蛋糕被生产出来；仓库里也充满着紧张的氛围，员工们的身影在货架间游走，完成货物的收货和上架。

生鲜部经理林宏一般会在早上七点到达超市，进行开业检查。他要检查人员是否都到岗就位，预定的商品是不是全部送到；还要检查超市里的陈列是否合适，价格有没有标错；最后检查货仓，看储存和出货的情况。

超市开业之后，林宏的工作还在继续。补货检查、通知的传达、员工的技能..都是他需要负责的内容。有时候他还会去其他的超市或者菜市场，了解其他市场的价格，然后再回头审视大润发超市的定价是不是过高或者过低。闭店了之后，还要进行货物的清点和水电检查。忙完这一切，他会步行回到公司的宿舍。

到了新年，这一番景象就更加忙碌，平常一天能卖3000公斤的货，到了过年，这个数量会上升到6000公斤。业内流传着一句话叫「头过身体过」，意思是一年的开头如果能完成25%的业绩，接下来一年的业绩就能很顺利地完成。来买年货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怀抱着对新年的期待在进行选购，购物手推车被使用的频率都明显增高。

今年，如同往年一样，林宏会在工作岗位上过年。生鲜部的员工里，有85%是外地人。因为常熟和苏州相对没有那么远，每次春节排班，林宏都会把放假的机会让出来。等到初三初四有时间休息的时候，他再驱车回家看看妻子和孩子。

同样今年过年不回家的，还有支付宝客服云落。如果上早班，早上八点，云落就在工位上就位了。戴上耳麦，调整话筒，等待支付宝用户打来咨询电话或者在线上发来问题。

云落要解决的问题种类繁多。最多的是业务的咨询，用户买了基金，不知道手续费或者收益怎么算；还有操作的时候遇到了障碍，对于使用规则不理解；更复杂的，是处理投诉，解决客户的风险性问题。

倾听，是云落在工作中做得最多的动作。「我们要听用户的问题，听用户的情感，听用户的需求」，云落说如果遇到情绪上的问题，她还要听用户受到了怎样的伤害，让对方的情绪先稳定下来。春节期间，更多的人会打电话进来问，水、电、煤气费要怎么交。回答完客户的问题，云落还不会忘记要说上一句，春节快乐。

饿了么骑手李红彦将第一次在她的驻地石家庄过年。每天上午十点，她穿戴好装备，从家里出发，开启一天的送餐工作。她驻地在石家庄。北到和平西路，南到淮安西路，东到平安大街，西到西二环，在这个范围里，她不停地奔忙，最多的时候，一天能送近30单。送餐的间隙，她就在出单较多的热力点等候，和其他骑手聊天。

她所在的站点，在春节假期里仍然要正常运转，很多相熟的骑手也留了下来。她头一回感到，自己是不停歇的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个齿轮。

「生活的一种过法就是了」

李红彦是在去年的5月15日才当上骑手的。她看电视看到有人从事这份工作，觉得工作自由，挣的也不少，就去应聘了。面试那天她穿了一条裙子，面试结束，面试官跟她说，以后为了安全起见，工作时就不要穿裙子了。她的骑手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今年冬天的时候，她遇上了疫情。石家庄大部分的社区都封闭了，送餐的工作变得更忙碌。很多情况下，她要送的都是生活必需品。站在封闭的栅栏外面，她一次次地把大桶的水、油，大袋的米、面抬过肩膀，给顾客递进去。因为这些东西太沉太重，每送完一单，她总是要缓上好一会儿。

怕不怕？当然怕。送餐来到小区门前，看见穿着防护服的人守在铁门前，李红彦心里还是会咯噔一下，脑袋里努力搜索这些天有没有来过这里送餐，回家却跟妈妈说，今天一切都好，自己也不累，晚上吃什么。

相比起李红彦短短200多天的「工龄」，云落已经是公司里的「老鸟」了。十年的经验让她更熟练自己的业务。「比起年轻人，我可能更有阅历、更有共情能力，也更有沟通协谈和资源协调的能力。」

这份工作的从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造就的。云落在白天接过空巢老人的咨询电话，在夜晚接过陌生男子的求助电话。一转身，最好的十年都在这方小小的格子间里度过，按下接听键就是从早到晚的陪伴。一次都没想过换工作？不可能。十年里无数次内心的挣扎，自己摸到职业的天花板了吗，需不需要换个工作再出发，云落说她有段时间时常在思考这事，也久久得不到答案。

今年是林宏在大润发超市工作的第十七年。十七年前，他在人才市场偶遇了这份工作。当时的大润发是他的老家常熟规模最大、业绩最好、知名度最高的超市。逛大润发和逛公园一起，成为了常熟人休闲时光最大的消遣。他当即就报了名，懵懵懂懂地通过面试成为了大润发的一员。

通过十七年的锻炼，林宏对工作中遇到的一切都很得心应手。即使在日常生活里浏览网页看短视频的时候，他也在关心蔬菜和水果的产地和规格。他还是家人和朋友们信赖的蔬果推荐官，什么季节吃什么，这些东西怎么吃，他都能如数家珍。在超市建立的用户社群里，林宏的「吃货知识」总能得到主妇们的「崇拜」，生鲜大叔笑呵呵地说：无他，唯手熟尔。

200多天，十年，十七年，不管是李红彦、云落还是林宏，都是每一个平凡的你我他，努力工作、时而纠结、时而自豪。过年不回家的决定，也是淡淡的一个电话：爸妈，今年我还要加班，你们好好过年哦，有时间我就回去看你们。

交待了背景，省略了不舍，这也是生活的一种过法。

「希望就要来了」

过年的这段时间，因为购物需求的上升，大润发超市生鲜部的工作会更加地紧张。晚上十点关门之后，晚班的员工需要进行大量的补货。大年三十的当夜是员工们工作强度最大的一个晚上，因为旧的促销活动往往会在这天结束，新年的促销又要马上开展，所有促销区域的商品都要进行更换。大年三十晚上六点打烊，他们往往要忙到八九点。

在超市过年并不寂寞，大年三十的晚上，公司会组织大家在食堂里一起吃火锅，在热热闹闹的氛围里进行抽奖、团拜等活动。因为疫情，聚集活动被取消了。在杭州的大润发，公司给员工们准备了分装的年夜饭和年货大礼包。林宏则打算在宿舍和舍友们煮火锅吃。宿舍里住的，同样是过年不回家的外地调迁过来的经理们。

今年的情况更不一样，几乎生鲜部的所有人都决定不回家过年。林宏做了一个小视频，视频里，他采访了员工们，问他们老家哪里的，今年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面对镜头，大家展露出不太熟练的神情，但是说到不回家过年的原因，每个人都很少迟疑。「为了方便大家买年货」，有人回答得很「官方」，「想多赚点钱」，有人回答得很直接。

云落也已经两三年没有回老家过年。她和丈夫与儿子一起，把家安在了公司旁边。团队里有很多外地的同事，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亲人，她会把休息的时间留给这些更需要的人。

公司里也有过节的气氛。从布置到发布的物料，都会给大家营造新年的喜庆感觉。云落也会把家里的年食带到公司和同事们分享。大年三十的夜晚，下了班之后，几个一起值班的同事会相约去聚餐，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

在新年到来前的这几天，云落他们比以往更忙，公司上线了「暖洋洋专线」专门接听65岁以上老年人的电话，帮助解决他们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难题，比如使用健康码、乘坐公交、手机充值、缴水电煤等。

在过年前夕正式上线「暖洋洋专线」，云落有着不同的理解，她觉得这份关怀来的恰如其分，老年人面对手机时的使用困惑，却又不忍心打扰忙碌的子女，只能在跌跌撞撞中尝试。云落说，每次接到老年人的电话，她都想到自己的父母。

春节，是辞旧也是迎新。让云落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在半夜两三点，接到一个年轻女生的电话说想要轻生，她因为开网店被骗光了积蓄，还负债几十万元。要挂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五六点，凌晨的光线照了进来。「你看天都快要亮了，希望就要来了。」她对对方说。

对于云落来说，这个新年也是「希望就要来了」的一年。她的孩子过完年就要上幼儿园，她满心期待这一个新的开始。更重要的，「今年终于要过去了，是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发生那么多大事件的一年，希望它能早点过去，也希望明年，疫情能好。」

母亲也留在了石家庄陪李红彦一起过年。为了准备过年，母亲备好了肉、花生、瓜子，计划年夜饭要包饺子。站点给李红彦排好了春节的班，她对此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可以多挣钱。除了加班费，过年留下来的饿了么骑手可以拿到多重的补贴，年前有节前跑单奖，年后返岗还有开工..。李红彦还盘算着，过年不值班的时候，她要好好睡个懒觉，再看两部电视剧，「把过年的感觉找回来」。

但是偶然，她仍然会思念起家乡，想念留在老家的朋友和亲人。在她的老家，过年的时候会有集市。几十辆货车沿着马路一路排开，上面装着年货，卖货的老板就直接搬着凳子坐在边上，等待着顾客。前来采购的人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脸。她在社交软件上发了去年拍摄的集市的照片，配上了两个字：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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