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小说|依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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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茶醉人

　　一、前世的情人

　　同学康怡的婚礼糟糕透了，因为在这天，鑫鑫喝多了，而且在主持人问新郎问题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当时只想嚎啕大哭，全然不顾大家的眼神，把宴会厅的人全都惊着了。

　　他来了，涨红着脸。不论怎样他多少也是有身份的人，伸手想把鑫鑫扶起来，而她却借着酒劲用脚踢他，用手打他。散落的酒菜洒了他一身，还有一些红色的汁液染在他雪白的衬衣上，似曾相识的感觉，看着它们有些触目惊心，那些像血一样的东西使鑫鑫暂时性的安静了。

　　可当他把她扛在肩上时，她又开始又哭又打，然后在他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他只是吸了一口气，微微停顿了下，并没有打算停下脚步，就像扛着一罐煤气。他瘦削的肩头硌得她生疼，他的背似乎也有些微驼，他匆匆而出的脚步也不那么潇洒利索，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强壮而又帅气的男人了，哈，他也有老去的时候，鑫鑫这时仿佛有些幸灾乐祸的得意。

　　走出了很远，他把她放下，看着她扶着树哇哇地吐着秽物，默不作声地递给她手巾后，转身站在不远处，点燃一根烟，抬头看天。

　　阳光其实很好，能让她清晰地看见他眼角的淡淡皱纹，看见他才四十五岁就有点斑白的鬓角。他的白色衬衣那一抹红，像极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那个永远的噩梦。

　　他走过来，将他的外套披在鑫鑫的身上，而此时的她也无比乖巧，没有将他的衣服甩落，而是暖在有他的体温里再次失声痛哭。因为那年，也是在一个相似的马路边，只是那个失声痛哭的人并不是鑫鑫，而是他。

　　鑫鑫八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无忧无虑。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因为在他找妈妈时，妈妈已经带了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

　　她有着美丽的栗子色而微卷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吸取了爸爸和妈妈的优点，是个极其乖巧的女孩儿。在全家人的宠爱下，她很幸福。

　　可是那天，她美丽善良的妈妈就满脸鲜血，脸上显着惊恐的表情倒在他的臂弯里。妈妈，可怜的妈妈像一个被踩得支离破碎的芭比娃娃。

　　火车道旁，那辆车已经不成样子。地上有好多血迹，分不清都是谁的。

　　那天的天很蓝，云很轻。鑫鑫抬头看着天，泪水肆意地在脸上横流，她不停地用小手擦着眼睛，她不要朦胧，她怕错过来接妈妈的天使，但是即便不停地擦试着，泪还是不断地涌出来，始终没有看到天使的影子。

　　所以，鑫鑫一直觉得妈妈没有离开她，一直都在。她还会像以前一样爱着鑫鑫，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做她喜欢吃的好吃的，还会天天给她拥抱，还会在晚上临睡前亲亲她的额头，跟她道晚安。

　　是的，就该是这样，妈妈她一直都在。

　　可是，当时的他仍旧在那不停地痛哭。一个英俊而又气度不凡的男人，才三十多岁就事业有成的男人。他此刻就坐在那个肮脏的马路牙子上，哭得像个孩子。

　　鑫鑫突然觉得好丢脸。后来他们一同回家时，他的衬衣上就染了这么大一片的血迹，看起来让人心悸。

　　那以后，鑫鑫再没有哭过。而他，总是失魂落迫，动不动就痛哭失声。

　　想到这儿，鑫鑫的心倏地疼了一下。哽咽着问他：“你为什么不恨我？我一直都变着法儿地伤害着你？”

　　他扶着她，慈爱地说：“世上哪有父亲会恨自己的女儿呢？因为你是我的前世情人，即便你妈妈不在了，我依然爱你。”

　　二、没有你怎么办

　　他，曾是个英俊的帅小伙，当时在一家印刷厂当着工人。在学习与工作上一直是一帆风顺的，家庭情况也很好，于这样的人应该有个更好的归宿，后面追逐的姑娘一大群，而他独独看上了那个有一双儿女的少妇——雅琴。

　　雅琴曾经有个幸福的家，丈夫一直在部队是个军官。这样的工作是让多少人羡慕的工作，只是这样的工作也是最辛苦的，总是聚少离多。但雅琴始终如一地爱着他，因为那一年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一双儿女。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在七十年代很艰难。但雅琴一直坚持着，因为丈夫会在过年过节回来的，这也是一年中的希望，她总是数着这些日子，等着他的归来。只是那年，这个愿望落了空，是部队的首长带回了他的衣物，他永远地离开了她。本来有的希望，在那一刻也破灭了，只剩下漫漫长夜的独守。微关着的门再也没有人可以将它推开，因为他不在了。

　　雅琴母女的生活陷入了绝境，可是雅琴还年轻，当时也就二十几岁。丈夫不在了，可还有一双儿女啊，她得好好活下去，好好支撑着这个家，给一双儿女一个虽然不太完整但依然阳光的家。

　　他那年下海经商，没过几年，资产上亿元，成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并不顾亲朋的阻拦娶了雅琴，同年生下了他们自己的女儿鑫鑫。可以说，鑫鑫一直是生长在蜜罐里，还有两个呵护她的哥哥姐姐。

　　直到那天，雅琴出了车祸，永远地离开了他们，使他们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杂乱无章。没有了妈妈，那个只大她四岁的姐姐，只有十二岁的女孩子，像个小妈妈一样照顾着鑫鑫跟小哥哥。

　　而他那个时候那么的脆弱，动不动就痛哭，这在鑫鑫心里是不堪的，她觉得那是多么的丢人。

　　又过了几年，鑫鑫十六岁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女老师。一般这样年轻的女老师会喜欢像他那样表面看起来有些沧桑的男人。于是，她喜欢上了他，尽管他因为鑫鑫的调皮捣乱无恶不作而每每被叫到学校的办公室赔不是。

　　从鑫鑫内心很排斥她，在她心里永远也抹不去妈妈的影子。可是他竟然跟她去咖啡厅约会，他的眼中失魂落魄的伤痛淡了很多，有的是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她有些吃惊，她认为他把妈妈忘记了。当然她不会像一般小女孩子一样假意讨好她，她只想做自己认为聪明的举动。在同学家玩通宵，不跟他打招呼。在他跟她在咖啡厅约会时，冷不丁跟一大群同学吵吵嚷嚷地出现，弄得他很尴尬。

　　然后他低声下气地求她：“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好吗？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回家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鑫鑫用她稚嫩的眼睛看他的眼睛，有的只是坚定而不见了忧伤。她有些愤怒，然后咬着牙说：“那天出门是你非让她坐车出去，她本不愿意的，可是你的坚持让她不好拒绝。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你想杀死妈妈，你不再爱她了，你想害死她，是不是？从始至终你都想让她死，对不对？！”

　　他眼里顿时显出像被人从心窝剜了一块肉的痛楚，鑫鑫却笑了，一种跟她年龄极为不相配的笑。

　　“八年了，我从不提那天的事情，你是不是以为我忘记了？但是今天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忘记那天的事，从来都没有！！”

　　鑫鑫近乎于喊的声音将所有的人震慑了，同来的同学拉着鑫鑫往出拽她，鑫鑫哭着跑了出去。

　　他木然站着眼里满是痛楚，而后喊着：“鑫鑫……”

　　回身看了下女老师：“不好意思，我先看一下孩子，不能送你回去了。”

　　女老师尴尬地笑笑：“没关系，你去忙吧。”

　　他着急地追了出去。

　　三、这样爱你够不够

　　他交出了职位只保留了股权，回家做全职父亲。

　　他不再想交一个女友或娶一个太太。

　　他不再穿着笔挺的西装出入家门，他有时候会穿着睡衣出去倒垃圾，而后顺便买回来她爱吃的东西。

　　他的头发长了，也会忘记去修理。

　　他的厨艺渐长，而鑫鑫始终没有给他肯定，因为鑫鑫一直觉得没有谁会做得比妈妈更好。

　　他对鑫鑫一直是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尽力补偿着鑫鑫失去的所有。

　　而鑫鑫却没有被打动，只觉得他那是在赎罪，始终不能原谅他。每每梦中都是妈妈的影子，还有那个支离破碎的场景，无数次在梦中都泪流满面，而后泣不成声地哭醒。

　　姐姐在外地上着大学已经大学二年级了，学习很紧张，不能时常回来看她。而她的小哥哥，也考上了军校不在她身边。她觉得很无助，虽然哥哥姐姐也会打电话回来，但他们都希望她能原谅他。可是，于她的内心而言，她甚至于不想承认他是她的父亲。

　　当他被当作她的叔叔叫到校长室时，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认认真真地去和她谈心：“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父亲，你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鑫鑫冷笑着：“那不过就是个称呼，你不喜欢，改过来就了。”

　　然后再不出声，以后也拒绝跟他再交流。

　　自从那年的车祸，她幼小的心灵受了重创之后，她变得越来越倔强、固执。

　　他越是补偿，她越是坚持这种固执。固执地认为，是他害死了妈妈，是他的那双手把妈妈推向了死亡。是他让她那么小失去了妈妈，让她白天装得满不在乎，梦中哭得泪流满面。是他使他们的生活变得杂乱无章，使她的姐姐年纪小小就承担起妈妈的角色。现在，她的生活中，只有妈妈的影子，只有无尽的想念与悲哀。

　　十七岁时，有男孩子追到家门口。

　　他企图教会她很多东西，比如保护胸部或是避孕。

　　相关的书籍，录音，CD，讲坐，那些东西很可笑地摆在床头。

　　睡前翻翻，可以催眠。而鑫鑫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学着如何吸引一个男人的目光，如何让男人对她着迷，跟本不想学这些可笑的东西。

　　他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分明就是假装在看。鑫鑫忽然觉得很可笑，因为她觉得，她根本不需要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来教她如何自卫。

　　她疯狂地恋爱，夜半不归。让他到喧闹的迪厅找她，她则藏起来，看他被她认识的那几个男孩子指东指西的瞎转，而开心地笑。

　　那仅存的一点点善良，也被这喧闹的音乐打落得无影无踪了。

　　下半夜，他在家门前给了送她回来那个男孩子一拳，然后对鑫鑫高高扬起了手，而那只手却久久没有落下。她以为他不会再忍受她的刁蛮，可是扬起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随之落下的还有泪，他在午夜的家门口哭得泪雨滂沱。

　　鑫鑫固执地抬头看着远方黝黑的夜空，找寻着曾经她洒落的那些泪水。

　　四、爱你，一如往惜

　　鑫鑫想至少应该不再像个小孩子，于是稍稍收敛了自己的行为。

　　他为她的变化而惊喜。拿着几个学校的简章小心翼翼地问她想去哪个学校，鑫鑫的高考分数惨不忍睹，她知道无论她选择哪所学校，最终也是花他的钱去上。

　　鑫鑫选择了一所南方大学。南方的冬天真冷，四面八方冒出的阴湿会肆无忌惮地啃蚀骨头。风从半敞的窗户里吹了进来，将窗帘掀动得有些诡异。黑色的夜空挂着一弯弦月。月光凄冷，如一把冰凉的刀。那一刻，鑫鑫又想起了妈妈。可是，妈妈她不在了。

　　姐姐来电话责怪着说：“鑫鑫，干嘛离我们那么远，让我无法关照到你。你一个人在南方，南方的冬天也很冷的，只怕你不习惯。”

　　鑫鑫说：“姐姐，没事，我只是锻炼下我自己。”

　　姐姐叹了口气：“你还是无法原谅他吗？他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一直想办法弥补你，可那不是他的错。而他现在不再年轻了，听姐姐的话，不要再闹了。难道你不知道，妈妈走了，他一样很悲伤么？”

　　“不用再说了姐姐，我心里清楚，可还是放不下。”

　　“鑫鑫，你只要记住这句话，爸爸是最爱你的。”说完这句话，姐姐的声音有些哽咽。

　　放下姐姐的电话，鑫鑫愁肠百结，她不知道以后将如何面对他，可要她真正原谅他，貌似现在还不行。不是他不好，而是她心里有芥蒂。

　　天黑的时候，鑫鑫的男友来了，是学艺术的。他们一同去了一家牛排店，他就坐在她的对面吃生牛肉，鑫鑫一阵阵犯着恶心。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吃生牛肉时，她就觉得他可能遇到了麻烦。

　　他握着刀叉的手很白，很漂亮。电视屏幕上出现雪花的时候，她听见他咀嚼时牙齿碰撞发出的声音，想看看他的眼睛，像猫一样在夜里会发光的眼睛。但是他始终低着头，他的睫毛拦截住了她的视线。鑫鑫想跟他谈谈，只是总没有机会。

　　他终于抬起了头，却向店员要了一瓶酒，闷头将酒喝干肉吃完，一声不吭地跟鑫鑫回到了宿舍。宿舍里空荡荡的，所有的人今天都不在，因为是周末。

　　他由于喝了酒显得异常兴奋，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突然站起来，将鑫鑫的CD盘架子拿起来摔了个粉碎，在鑫鑫吃惊的目光中晃荡着走出她的宿舍。鑫鑫生气极了，她没想到他是这个样子，泪水在眼里打转，然后默默收拾了残局。坐回床头，拿起一本书翻看，可那拿书的手还是忍不住地抖。

　　这个冬天他们分手了。没有过多的伤悲，也没有遗憾，很平静。连鑫鑫自己都吃惊，她自己竟然这么镇定地就跟他分开了，而且一点不带有留恋，仿佛就像吃一顿早餐时，吃完后告诉大家，我吃完了一样很平淡。

　　以后的日子，鑫鑫又开始了另一段恋情。不知道这个男人哪里吸引了她，她对他情有独钟。只是这个男人并不十分爱她，可这也不影响她的大学生活就这样结束了，而她毕业后拗不过姐姐哥哥的劝说，又回到了这个生养她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