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沉：一卷陶诗心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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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陶诗心神怡

老 沉

      年轻时，心气高，人也浮躁，虽然读书不多，却是书生意气，俨然一副“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自负与锐气。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那种锐气与自负渐渐地消磨没了。读书也不像先前，励志的书看得少了，总是捡一些回味人生、感悟世事的书来读。当然，那些闲杂野史逸事之类也在涉猎范围，比如《世说新语》之类。六朝人物那些风流趣事在《世说新语》里，比比皆是，读起来意趣盎然。“一种风流吾最爱，六朝人物晚唐诗。”于是，对六朝人物有所偏爱，特别是对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归隐田园的陶渊明格外心怡。《陶渊明集》成为案几上的常客了。闲暇时，总要翻上几页。读着陶诗，想着东篱采菊、临轩饮酒的那种悠然场景。于是，为自己沏一壶茶，以茶代酒，自是一份消闲。

      其实，陶渊明的诗文，在南朝并不被重视。刘勰的《文心雕龙》只字未提，钟嵘《诗品》也仅列中品。梁萧统曾编辑《陶渊明集》，在序言中说道：“其文章不群，词采精拨，跌宕昭彰，独超群类，抑扬爽朗”、“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真”。对陶渊明给予了肯定，但其编辑的《文选》选入的陶诗不多。到了唐代，陶诗受到重视与推崇。李白、杜甫、白居易都写下热情赞颂陶渊明的诗句，其诗风也熏陶了王维、孟浩然、柳宗元等人。宋代苏轼曾逐首追和陶诗达百余首，以“不甚愧渊明”自诩。陆游也声称“我诗慕渊明，恨不造其微”、“学诗当学陶”。

      然而，我年轻时初读《陶渊明集》，只是感觉平淡自然，并没领会其中微妙。象“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句，虽然也喜爱，感觉挺好，好在何处？不甚了了。如今，随着阅历的增长，该经历的经历了，该品尝的品尝了，心态也就变得平和了。尝遍酸咸苦辣的滋味后，再读这句诗，感觉就不一样了。

      就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句来说吧，“悠然”二字，正是一种心境的坦露。诗中并没有说，是人的悠然？还是南山的悠然？抑或是菊花的悠然？领悟到陶渊明当时的泰然恬静的心境，就会感到在这种心境下，一切都会变得悠然。此处，陶渊明对菊花不著一字，但人们提起陶渊明时，总是会将陶渊明与菊花联系在一起。陶菊，成为悠然怡情的象征。于是，那东篱采菊、临轩饮酒的恬静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经历与心境的不同，对诗的理解也会不同。就像辛弃疾《丑奴儿》一词说的那样“少小不知愁滋味，爱上高楼，爱上高楼，为赋新诗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从“强说愁”到只剩下一句“天凉好个秋”，那种感悟才是透彻的。所以，年轻时读陶诗与现在读陶诗的感觉不同，也是自然的。现在赋闲在家，欣逢国家昌盛富强，衣食无忧，脱离了名利场的羁绊，读读陶渊明的诗文，让陶渊明那种闲适淡然熏陶一下，乐在其中。

      我是比较喜欢陶渊明描写田园景色的诗句。而陶渊明通篇描写田园自然景色的诗极少，只不过是为抒情，随意点染几句景物，而这种看似随手拈来的诗句，确是贴切自然，形象而生动，令人百读不厌。诸如“日暮天无云，春风散微和”、“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山气日夕佳，飞檐相与还”、“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等等。陶渊明笔下的自然风光，旖旎迷人，而农家那质朴淳厚的人情乡情，更让人羡慕。“相见无杂言，但道桑与麻”；“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相思则披衣，言笑无厌时”，即使聊得天晚了，“日入室中暗，荆薪代明烛”，借着一束柴火的幽光，也是欢笑不断，趣味不减，那种淳朴与融洽的氛围实在难得。

      如今生活质量提高了，原来的棚户区换成了敞亮的楼房，那些土墙篱笆与低矮的棚户不见了，而邻里间的人情味也淡漠了许多，对门而居的邻居罕有往来。所以，读到陶诗里那些描写淳朴的乡情人情的诗句，除了羡慕之外，还能勾起棚户大院邻里间的淳朴融洽的往事。那时的人们都不富裕，而人情味十足。邻居之间相互关照，闲暇之时，大人则围坐一团，聊天，喝茶，玩扑克，下棋；孩子们则在身边疯跑，嬉闹玩耍，其情恰恰，其乐融融。那些往事虽已不再，总是让人留恋。读读陶渊明的诗，回味一下那失落的人情往事，也算是聊以..，这也是我爱读陶诗的一个缘故罢。我曾写过一首诗《偶感》，现附录如下：

      最堪忆，

      当年大院棚户居，

      土坯矮墙作藩篱，

      邻里相逢隔墙语。

      闲暇时，众邻聚，

      男人酒茶扑克棋，

      女人家常秀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