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人物】李来春•寻找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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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1120期

主办：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

个人简介：李来春，，教师，湛江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生于祖国大陆最南端，扎根于红土地。岁月渐渐剪去了青春，去了年少时的锋芒，现在喜欢把心放在春天里耕耘自己的柔软与沉静。所以“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成了自己钟爱的一种美景。

寻找项羽 

满天繁星闪烁，但无法冲破黑暗的围剿亦挡不住寒风直灌衣袖凌厉的架势。人们的鼾声是黑夜弹出的琴声，慢慢柔软了这寒风的凄厉。马鸣声刀剑碰撞声勇士的呐喊声全都消失，披着长发的我腰间配带着剑，我骑着的马偶尔发出一两声嘶鸣撕破了夜的宁静，给这静谧的夜带来几分不和谐的搅乱。我把我的马缠在江边，徒步寻找——其实我一直在寻找，寻找了很多年，我不相信坊间的传说，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他，相信他还活着，关于传说中他的死，我宁可相信那只是他的替身。越王勾践都能卧薪尝胆，他一个勇士、霸王、贵族，宏伟的帝业还期待他去建造，怎么可能不肯过江？更何况江东的父老乡亲都在等着他！

辽阔的旷野只有我一个人踯躅而行，黑夜更加增添我的孤单与悲戚。倏忽间一阵嘈杂声隐约从远处传来，我静听——是楚歌！这楚歌缓缓而来，似是从亘古的岁月中从无人的深谷里漫来，浸入我的思绪我的情怀，孤独、落寞、悲怆和绝望，瞬间包裹着我，把我拖回到西楚霸王彼时的境地。“力拔山盖兮气盖世！时不盖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霸王的悲情诗歌穿越重重楚歌慷慨唱响，他的爱骓嘶鸣着应和他的悲催绝唱。风撩起我的衣衫，露出我的筋骨，把我曾残存的希望一点一点地撕碎。我解下我腰间的剑，学着虞姬舞剑——为霸王舞剑！我的悲情我的失望在寒剑的舞动中穿刺着无尽的黑夜，却没有一丝亮光带来光明的喜悦。两颗硕大的泪珠滚动在我的脸颊上，我为自己无数次的失败寻找悲痛不已。我就来一场剑舞，权当是一场失败的醉饮，把自己迷失在旷野的黑里。

我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地上，任由星星对我或垂怜或不屑。在我悲戚迷离中，一曲《高山流水》悠悠而来，化了我脸上的珠水，慢慢淡去我的忧伤，一股暖流无声地淌入我的经脉，朦胧中我望见高山的巍峨挺拔，流水的潺湲鸣唱轻轻抚摸我的耳垂，好像有人随着琴声舞蹈，也有人在击掌欣赏。我好奇，在这荒凉辽阔的旷野里，谁会为一世难逢的知音痴迷？时高时低、时急时缓、时扬时抑、时柔时刚的琴声越来越清晰，我从地上跃起来，环顾四周，不远处有帐篷，帐篷里暗红的灯光给我意外的惊喜。我向帐篷小跑而去，帐篷外一匹骏马安静地倚着帐篷而卧，这马很像霸王的乌骓！我好奇地向帐篷里窥觑，一个绝代佳人在挥袖婀娜旋腰，我惊艳她的娇容：没有愁绪、没有蹙眉、没有倦怠，一股春的气息和三月暖阳般的柔和溢满她的脸，舞动的长袖漾溢着她的青春与幸福。弹琴的男子如痴如醉，他时而低眉拨动琴弦，时而满怀深情凝视着他眼前的美丽佳人。我惊狂地闯入帐篷，站在霸王面前，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失望在这一刹那让琴声化为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动下去。霸王很诧异我的突然降临，但并没有传说中的暴怒与急躁，他淡定地看着我，没有慌乱没有抱怨，他轻声地问我：“你是谁？来这有何事？”我赶紧单腿跪下，双手作辑：“我是您的卫士！您的勇士，我愿终生追随您！”“我的卫士？我还要卫士干啥？我不认识你呀！”“是的，您当然不认识我，但我为了追随您，我从小拜师学艺，学了一身武艺就是为了跟随您保护您，助您建造帝业，让您名垂青史！您却躲起来不肯回归到江东父老怀抱！”“建造帝业？我心已没那种意念了！您回去吧,好好过日子！”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不曾经历过鼓角争鸣、硝烟弥漫的战火似的。这哪有一个西楚霸王的盖世豪情？我努力从传说中拼凑一个扛鼎为盏的霸气英雄，可是眼前的项羽仅存儿女情长、浪迹天涯、寄情山水的素淡。我无从接受这种失败后的怯懦，力图以他惊世的辉煌、留史的战绩来重燃他建造帝业的雄心，我声泪俱下，字字铿锵：“霸王，巨鹿之战，让您称雄天下，您已为帝业打造了基础；彭城之战，让您的勇敢与无敌轰动天下，您的才智与谋略更是让世人赞叹；荥阳之战，惊天动地，世人拍手叫绝！霸王！江东父老都在期盼您能复出，再一次威震四海，建造伟业！一场垓下之战掩盖不了您的辉煌！”霸王静静地聆听着我的哭求，我满以为壮志重新在他胸中燃烧，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眶里有晶莹的泪珠在闪烁。霸王缓缓地站起来，向虞姬走去，挽住佳人的手臂，然后侃侃而论：“我是英雄吗？你为什么不说说我的杀戮暴行？襄城屠城，全城平民被坑杀，你听到他们痛苦凄厉的哀嚎吗？城阳大屠杀，辅助秦军的平民百姓都被我杀了，你想过他们惊恐的挣扎吗？新安大屠杀，把二十万手无寸铁的秦军降卒活埋，违背信诺的我还是英雄吗？火烧大咸阳与整个关东，大火三月不灭，无数生灵惨遭涂炭、多少繁华化为灰烬！美好家园成焦土！还有破齐大屠杀、外黄大屠杀，哪一桩不是血泪斑斑浸染大地、哀泣凄嚎颤抖山河？我的英雄之杯斟满了残酷杀戮与暴虐，我的辉煌是由成堆的白骨和成河的鲜血来编织！你知道四面楚歌哭诉着多少生离死别的哀痛？如果东山再起是以相互残杀为代价，我宁可选择归隐；如果帝王霸业是建在尸山血海之上，我宁愿摧毁这霸业！我要带领我的八百骠骑重新上路，不需再一次斩杀刈旗，我们要观看日出之后的澄亮、演绎一场生的绝伦！”霸王对自己的罪行的控诉从声音低沉到慷慨激昂，字字带血，句句沾泪，最后他走到琴边轻轻地坐下，慢慢地摞起袖口，凝视着琴，我似乎看到霸王置万峰之峦为琴，十指张开，以千层之浪、万马齐喑为琴音，像集聚强大力量的瀑布从高山俯冲直下，要对周遭一切来一场摧枯拉朽的冲刷，琴音碰撞我的肌肤直灌我的肺腑，我就在霸王手指的转动间像是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琴音不断在变着，直泄奔腾的架势有了回环的缓冲，我看着霸王，他此时多像一个淡出江湖的隐者，尘世的喧嚣俗世的庸俗已被他滤得一干二净，这琴音慢慢变成发酵千年的烈酒满溢出来：醇香、浓烈、忧伤、决绝！我的信念我的执着我的追求就在这一刹那土崩瓦解，我知道我已来一场背叛过去的蜕变！突然，琴音戛然而止，琴弦断了！霸王从容地走向他的虞姬，拉住她的手，向帐篷外淡定地迈步。一声马的嘶鸣，把我从懵懂中唤醒，我跑出去，霸王与虞姬已骑着他的爱骓绝尘而去。“霸王……”我跪倒在地，泪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