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鹿特丹到上海，实名推荐这部纪录片！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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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不去的家，

爸爸妈妈老了，

黄河的水啊，干掉了，

流浪的人啊，回来了。

                                           ——《黄河谣》

文|云隐

编辑|Liz

第一次在鹿特丹的酒吧里见张楠和张勇（导演和制片）差点没聊下去。

纪录片？

纪录片。

这片儿讲啥的？

西北的民谣歌手，会弹三弦儿。

黄河...这字儿？念啥？

尕读 ga(三声)，西北话，傻的意思。

说实话，在当时，就这点儿信息量，让我对这个片子没有多大兴趣。围观欧洲的电影节，都跟跑马场似的，就差开个盘口赌谁最后拿奖。拿奖的那一刻也被搞成了加冕。纪录片+中国西北+弹着三弦儿的民谣？脑海里联想到的都是快手上的土味儿视频。可能这又是一个为了给西方观众展示中国大好河山的主旋律电影吧，我心想。

“你先看，看完我们再聊。”关于电影，那晚张楠和张勇倒是没聊多少，倒是扯了一堆关于电影艺术的蛋，把面前的一杯杯酒仰脖就干。

《黄河尕谣》剧照

两天后，《黄河尕谣》在鹿特丹的一个酒吧里放了一遍。电影的魔力之一就是可以打破地域性。比如就说那一晚，屁股坐的是东一区的荷兰，身后吧台打出来的扎啤是喜力，眼前铺面而来的是中国的西北的苍茫，一个不小的脸盘子上怼着一副框还不大的眼镜，脸蛋儿上挂两撮高原红的西北小伙儿举着录音机在山沟里录回声，不时再来几声“咩咩”的羊叫...路过的老乡问他你干啥咧？他盛情邀请老乡嚎两嗓子秦腔，夹着腚飞奔向老乡：“我给你...买包烟！”

看见大山大河，仿佛受人类本能地驱动去冲着一片苍茫嚎一嗓子直到喉咙生疼。站在山尖而上，面对着这苍茫又豪放的景色，尕怂和老乡放声大喊：“美滴很！美滴很呐！”

《黄河尕谣》剧照

也可能是因为如此，自古以来，山多的地方，人们就喜欢唱山歌。民谣的歌词都是荒原里的诗，诗里说的故事都是淳朴，富饶和幸福。有人说，西北是中国民谣的根。这是西北音乐的模样。那个地方生活着的人们可以因为今天天气真好，他们就拍起手和大腿唱首歌。用导演张楠的话说，这个场合很适合放这样的一部电影。因为他为了拍这个片子跟着尕怂屁股后跑了三年，也跑了中国不少的城市，不少的酒吧。在中国大大小小的livehouse和酒吧里跑场的歌手千千万，张尕怂是其中之一，但他拿的是三弦儿。尕怂的征途动力在于“想红”。他背着个破布袋子来到中国大大小小的城市，在各个酒吧里演出，之后参加了选秀。再到后来，他回到故乡的村子里结了婚。

看完《黄河尕谣》之后，我们正式地开始聊这个片子...

D=深焦（云隐/Clementine/悦宁）

N=张楠（《黄河尕谣》导演）

Y=张勇（《黄河尕谣》制片）

D：为什么想拍张尕怂？撞见就拍了？

N：是撞见，但其实尕怂当时已经挺有名了，也没那么有名，只是民谣圈子很多人知道他。就是因为当时在网上看见的一个他的视频，他就坐在麦田里弹三弦。我觉得挺美的。其实一直也有些做音乐的朋友。我觉得他很棒是因为我知道他在弹什么，尽管当时还没见过面，但是我好像忽然就了解了这个人，而这些东西也好像别人也感受不到。

D：一开始就是柏拉图式的...

N：因为当时还在央视工作，拍了很多人物的纪录片。在拍张尕怂之前，我拍了很多做其他事情的人。本来在央视就想要做张尕怂的东西，当时他刚从老家出来的那个演出，也就是电影里总看到的那个演出。艺术非常容易让一个个人获得权力，在今天这个社会。装逼这个事儿就是这样，装成功了别人就会信你，服你。为什么一个个体可以让他人为经济，文化，符号等等方面

D：你更希望实实在在地做事情？

N：纪录片就是这么个东西。可纪录片必须是反纪录片的。不要定义一个题材才能往下走。你觉得有些东西可以被利用的，但是一旦这么想，早晚有一天会受到这样东西的伤害，这是必然的。你想怎么做电影这件事情决定了你能做出什么样的电影。虽然不是从内容上直观决定，但是它就是这样一种因素。就像我们今天怎么理解电影这件事...

《黄河尕谣》剧照

D：感觉片子中的很多景色都很美，尤其是在甘肃的那些，张尕怂坐船渡河那段特别诗意...

N：羊皮筏子，古代人就坐着，现在还没消失。

D：其实是有调度的。

N：肯定是有的，尕怂坐着一个羊皮筏子，我们剧组坐着一个。

Y：那次我没去，我吃不了那个苦。

N：纪录片嘛，钱肯定是省着花，能少一个是一个。船上就一个司机，一个执行，一个摄助一个录音，和我。

D：那些镜头都是你亲手拍的？

Y：对，都是张楠动的手。

D：你是广播电视编导专业毕业的，那这些实操的东西都是在后来学会的还是？

N：是在学校里开始摸机器。我那个时候机器都特别笨重，十几斤的那种。直到毕业才摸到一个5D （佳能），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东西特别好，拿来拍东西之类。

D：现在看见那些稳定器，gopro之类的新科技，你有没有过那种痛心疾首的感觉“当年我要是有这个去拍什么什么...”多好？

 N：有，《黄河尕谣》里面的那些航拍都是2016年补的。那个夏天去他家就是一起过一段时间。还有我的一个摄助和一个搞人类学的。那时候住他农村的家里，我就每天拿个飞行器在那飞。16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电影是怎么回事了，甚至自己还写了剧本。一个故事片一个纪录片。尕怂之前考进过浙广的电编，后来退学了。他挺喜欢小津安二郎的，所以他的想法都挺日式的。我看过一个他写的剧本，这个事儿还挺有意思的，因为他那个时候快和常乐领证了（尕怂现在的妻子），俩人去赶集，去县城里打印剧本。结果拿回来那么厚！我说我不看了，你就直接给我讲故事吧，他大概讲了一下，我当时觉得挺靠谱的。

《黄河尕谣》剧照

D：尕怂还是个挺丰富的人的，还成了个搞剧本写作的？

N：他是觉得这东西很有趣。

D：尕怂是个快乐的人。

N：那个时候是挺快乐的。

D：那是说他现在，不快乐了？

N：也不是，有快乐也有痛苦的地方。结了婚之后男人会变。就失去了很多做音乐的精力和时间。

D：这个是他没有意料到的？

N：当然没有意料到。是经历过了之后才知道这样的。他老婆是个非常有故事的人，甚至值得去拍个纪录片。我经历过张尕怂的三任女朋友，我觉得常乐和张尕怂挺配的，尕怂要是跟一般女生也没意思。

D: 有一个作家叫大冰，他写了很多民谣歌手的故事。成名或者没成名的都有。不知道你看没看过他的书。

N：我没看过，但是我听过他。我的视点不是在民谣的圈子里。我看尕怂的那个角度其实是个很主观的角度。

D：有人说好朋友之间千万不要拍片，一拍肯定崩。你俩这挺不容易的...

N：不，崩的都是不因为拍片是因为分钱。

《黄河尕谣》剧照

D：你们融资难么？

Y：不容易。

N：难的话也没有特别难。我俩当时是按部就班的来做。凡事商量着来。

Y：我和张楠就是协作。契合度还是很高的。

D：做片子好像就是这么个三位一体的问题：“你能做什么，你该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Y：我和张楠之所以现在会做这个片子，其实当时的学校教育是分不开的。

N：和后来反对什么也是分不开的。

Y：我们两个成为好朋友的原因不是因为爱好，而是评判事物的标准。

N：反正就是差别不太大。

Y：我们俩14年的时候联系了好几次，想找个机会碰头就是为了一起想写一句话来概括“我们俩现在在干嘛？怎么干”。后来又跑了好几个地方就是为了避开所有人的打扰，兰州什么的。这个争执结束之后，剩下的问题就好解决了，都是技术问题。

《黄河尕谣》剧照

N：其实现在情况就是，我们开始做的时候，去融资的时候，正好是还是年轻的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那个时候最缺的不是钱，而是一个视角。其实是大家的短板都不知道制片是怎么回事。毫无管理可言。其实在任何一个行业都一样，总是需要一个路线，需要去管理。

Y：我们这条路都是摸着走。制片没有什么非常专业的课，当时去找英文版的书去学。英语都是现学的，我这英语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N：纪录片其实也谈不上那么多，纪录片更多的是作者的创作。

D：在制片层面在未来不会更庞大么？

N：慢慢摸，到那个地步再说。纪录片不像故事片那么成体系。总是需要去为故事服务，其实我们的主要时间都花在去决定我们片子的vision。你需要想到能够做到什么样子，之后去想怎么做行得通。这些东西没有老师能教。很多东西都没什么概念，都是摸着来的。需要逻辑和理性。

Y：做事主要靠常识。专业概念看看书也就会了，看对人的认识。

《黄河尕谣》剧照

D：你们拍摄尕怂他们家的时候，看到那个地方，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N：如果要是说故乡的话，我拍了甘肃的那些：白银，他的家，那个村子。甘肃，西北几个省去找艺人采风学艺之类的。还有在甘肃境内演出。白银对我来说一直非常重要。你们可能知道的是白银是个被废弃的矿业城市，但是你到了那个地方，历史因素会稀释，反而站在那里就觉得平淡了。在拍这个片子之前我就来过白银。甚至还想过怎么在那里拍个故事片。那个地方都是不长草的，除了公路就是丘陵。黄土高原和沙漠过渡的地方。虽然很荒凉，但是很迷人。

D：木心说过如何定义一个艺术家有个三分法：心肠，头脑，才华。我在你这个片子里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就是心肠。你把一个荒芜的地方，拍的挺有生机的，这点在电影这个媒介中很难看到这些。

 N：木心一直在讲的是一种有道德感的美。有温度又有色彩。

《黄河尕谣》剧照

D：看到很多导演去拍摄一些很贫穷的地方，我一直没看到“心肠”。穷这个东西总会变成一种丑陋的东西。

 N：也许我四十岁的时候会变成一个冷酷的人。我觉得你想说的是电影符号的错觉。我一直觉得这个东西未必会是高明的。

D：你俩在这个片子里作为导演或者制片的精神感一直特别强。你们自始自终都和尕怂是种怎样的距离？

N：其实很简单。我并不是很喜欢和人走的特近，我就是看见他这么个人，觉得他唱歌特好听，然后就问他乐不乐意让我拍他。先约法三章，跟他解释一下如果拍摄的话会是个怎样的情况。他当时特高兴，有人来拍他。从那个之后其实一直都是相互尊敬。但又有层同乡的关系，我们两个其实逐渐走近了。我第一次去他家酒喝高了，我俩就互相讲自己的事情。再到后来他去参加达人秀，其实他那个时候状态不是很好。一开始他对于达人秀的一个预想是认为这个东西是给自己长脸的，这是个能红的机会。结果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他们一直在等等等，那个环境又像是马戏团一样。

《黄河尕谣》剧照

我感觉得到他不想让我拍到他的不开心，拍采访的那一部分的时候，他还假装自己游刃有余的样子。那个时候双方就有周旋了。他爷爷去世是达人秀之间的一件事。这是个我们两人关系很微妙的转换点。那个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说要参加爷爷的葬礼，我当时在北京，挂了电话就赶紧往他家赶。我一进他家门，他对我笑着说：“我刚刚大哭了一场，可惜你没了一个好的素材。”然后他就开始唱那首关于爷爷的歌。

自那有以后，就感觉他和我的关系有了一个变化，，他习惯了我在他生活中的存在了，并且接受了。在最开始的时候，有我一个人拍他，再到后来就加了一个助理，那个助理和他的关系也很好。这个助理不仅要当我摄助还得给张尕怂当琴童。我们仨的关系就是去宾馆开个标间，俩床并一起，仨人一起。再到后来我们融资成功了，在巡演的时候和他的关系就变得紧张了。因为我就不想再那么拍了，我就说必须再加个录音，那个时候就变成了四个人拍他一个人。巡演就非常非常累，从相对松弛的状态走到一个压抑的状态。2014年底的时候，他就有点崩溃了。巡演我几乎我能去的都跟，去了40多个城市，分了三个阶段去跟。

《黄河尕谣》剧照